一
暮风卷着沙尘掠过蓟城的箭楼,将字大旗吹得猎猎作响。陈墨牵着马走出北门时,正撞见赵竭带着缇骑在城门口验看通行令牌。那些缇骑见了他,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手里的长戟往地上顿得咚咚响。
太史令真要去?赵竭的声音有些发闷,玄色披风下摆还沾着沼泽地的泥浆,王翦那老狐狸最是多疑,您这一去......
不去,难道让他率军进城搜庙?陈墨拍了拍马鞍上的剑,剑鞘是燕地特产的鲨鱼皮,上面还留着今早爆炸时溅上的焦痕,告诉蒙将军,看好李斯,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赵竭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个牛皮袋塞过来:这是卑职备的伤药,河西产的,比燕地的管用。袋子上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字,是他早年间在廷尉府当狱卒时,妻子亲手绣的。
陈墨接过药袋揣进怀里,翻身上马。坐骑是燕人送的乌骓马,据说是燕昭王当年的战马后裔,跑起来四蹄生风,却在经过召公庙废墟时忽然放慢了脚步,鼻子里喷着响鼻,像是在哀悼什么。
陈墨低头看着那些尚未清理的断梁残垣,忽然想起今早从地道钻出来的陈砚。他左臂的绷带渗着血,手里攥着密信,说要去临淄找田单的后人——那个当年用火牛阵破了燕军的齐国名将,他的子孙如今还在济水沿岸收编流民。但愿他们能护住这封关系燕地存亡的密信。
二
秦军大营扎在十里外的高地上,连绵的帐篷像白色的蜂巢,辕门口的卫兵穿着三重甲,手里的戈矛在残阳下闪着冷光。陈墨刚到辕门,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力士拦住了。
来者何人?
蓟城郡守陈墨。
力士对视一眼,显然没听过这个头衔——嬴政任命陈墨暂代郡守的旨意还没传遍全军。其中一个刚要呵斥,帐内忽然传来个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
陈墨牵着马走进大营,只见主营帐前的空地上,十几个校尉正围着沙盘争论,沙盘上插着的小旗密密麻麻,济水两岸的地形被缩微成巴掌大的一块。一个穿着黑色朝服的老者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根竹棍,正往沙盘上的蓟城位置点了点。
王将军觉得,陈墨会束手就擒吗?老者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陈墨认得,是吕不韦的心腹,御史大夫冯劫。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比沙盘上的沟壑还要深,正是秦国名将王翦。他手里的竹棍顿了顿:冯大人觉得,燕国的宗庙,能说烧就烧吗?
冯劫脸色一沉:将军是在暗讽相邦?
老夫只是在说军务。王翦的目光越过冯劫,落在陈墨身上,陈太史远道而来,何不说说蓟城的防务?
陈墨将马缰递给亲兵,走到沙盘前:齐军残部退守济水南岸,淳于越已死,但其部将田儋收拢败兵,约有两万余人。吕不韦派来的已被击溃,李斯被擒,长平遗孤三万余人愿归顺大秦,可编入燕地守军。
冯劫冷笑一声:说得倒轻巧!相邦收到密报,你与陈砚合谋,私藏秦昭襄王遗诏,意图勾结齐人,复立燕国!
遗诏在哪?陈墨反问,冯大人不妨派人去召公庙废墟里找找,看看是被齐人的火箭烧了,还是被吕相邦派来的抢了。
王翦忽然敲了敲沙盘上的沼泽地:听说赵竭的缇骑在那里折了不少人?
陈墨点头,那里的淤泥能没过马腹,齐军在此损兵数千,吕相邦的人也陷进去不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冯劫,王将军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那些刚归顺的长平遗孤,他们中有不少人亲眼看见,李斯是如何下令放火箭烧召公庙的。
冯劫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派胡言!那些都是赵国余孽,其言岂能轻信?
赵人为何不能信?陈墨拿起根小旗,插进沙盘上的燕国王室墓地,当年秦昭襄王与燕惠王盟誓,以燕鼎秦玺为凭,相约互不攻伐。这份盟约,冯大人的相邦怕是没告诉过将军吧?
王翦的眼睛眯了眯:盟约在哪?
在齐人手里。陈墨放下小旗,燕鼎藏于临淄,秦玺......据说在吕不韦府中。
冯劫猛地拍向案几:放肆!竟敢污蔑相邦!
是不是污蔑,王将军一查便知。陈墨看向王翦,将军可还记得长平之战后,白起将军为何突然被赐死?
王翦握着竹棍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陈墨继续道:因为他发现,吕不韦偷偷藏匿了数万赵军降卒,养在河西马场,以字为记,意图日后自用。今日来蓟城的,便是这批人。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亲兵匆匆跑进来说:将军,燕地乡老带着数百人跪在营外,说要为陈太史求情。
冯劫脸色骤变:反了!反了!连燕人都敢干预秦军军务!
王翦却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
三
白发老丈被亲兵扶进大营时,手里还捧着那个烧变形的铜鼎。他颤巍巍地将鼎放在案几上,鼎耳上的饕餮纹虽然被熏黑,却依旧能看出古朴的形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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