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北岸的风裹挟着湿冷的水汽,吹得秦军帅帐的帘布猎猎作响。陈墨站在案前,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百尸洼”的位置——那里被朱砂圈了个重重的圆圈,像一只窥视猎物的眼。
“老将军,斥候回报,百尸洼四周的丘陵上发现了楚军的旗帜。”陈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刻意避开帐外巡逻士兵的脚步声,“钟离昧的主力就藏在洼底,看阵型,是想诱我们进去后围歼。”
王翦端坐在案后,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在地图上停留了良久。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将今日穿了件轻便的皮甲,甲片上的磨损痕迹记录着数十载的征战生涯。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拿起案上的青铜酒爵,抿了口温酒。
“你怎么看?”王翦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如钟。
“不能进。”陈墨的语气异常坚定,“百尸洼地势低洼,四周丘陵环绕,易守难攻。楚军在那里经营多年,必然设有陷阱和暗道。我们若贸然进入,只会重蹈李信覆辙。”
“可陛下的旨意是尽快平叛。”王翦放下酒爵,杯底与案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六十万大军屯兵于此,每日消耗的粮草就是天文数字。李斯在咸阳催得紧,说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陈墨的心微微一沉。李斯的“变故”指的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无非是借机在嬴政面前诋毁王翦年老怯战,顺便把矛头引向自己这个“吕不韦之子”。
“粮草之事,我已有应对。”陈墨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给王翦,“这是我根据楚地水网绘制的漕运图。我们可以沿淮河支流建立临时粮仓,就地征集粮草,至少能支撑三个月。”
王翦接过竹简,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考虑周全。可钟离昧据守百尸洼,我们总不能一直耗着。”
“耗,正是上策。”陈墨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在百尸洼外围画了个圈,“钟离昧的叛军虽有几万之众,却多是临时拼凑的残部,粮草补给远不如我军。我们只需派精兵守住外围的咽喉要道,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不出一个月,他们必然不战自溃。这正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的精髓。”
王翦沉默了。他戎马一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比陈墨更清楚嬴政的性子——那位年轻的帝王渴望速战速决,渴望看到楚国彻底臣服,容不得半点拖延。
“报——”帐外传来亲兵的呼喊声,“王离将军求见!”
陈墨与王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王离被夺兵权后,一直随军押运粮草,此刻突然求见,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让他进来。”王翦道。
王离走进帐内,身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粮道赶来。他躬身行礼,脸色凝重:“祖父,陈先生,粮道出事了。”
“怎么回事?”王翦问道。
“我们在淮河支流的临时粮仓,昨夜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烧了。”王离的声音带着愤怒,“看守粮仓的士兵全被灭口,现场留下了楚军的旗帜,显然是钟离昧干的!”
陈墨的心猛地一沉。又是栽赃嫁祸!钟离昧此刻被困在百尸洼,根本不可能派出兵力去袭击粮道。这分明是有人想激化矛盾,逼秦军进攻!
“是李斯的人还是李信的人?”陈墨问道。
王离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我不知道。但现场的痕迹很奇怪,那些人的打法……不像是楚军,倒像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倒像是赵高的私兵。”
陈墨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赵高虽死,党羽仍在,他们显然不想看到叛乱被平定,更不想看到自己和王翦得到嬴政的信任。
“老将军,此事绝不能姑息!”王离道,“我们必须立刻进攻百尸洼,为死去的士兵报仇!”
“不可。”陈墨立刻反对,“这正是他们想看到的。我们若进攻,就中了圈套。”
“那你说怎么办?”王离激动起来,“粮草被烧,士兵们的士气已经受到影响。再拖下去,不等楚军反攻,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王离!”王翦厉声喝止他,“不得对陈先生无礼!”
王离悻悻地闭上嘴,却依旧不服气地看着陈墨。
陈墨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对王翦道:“老将军,当务之急是查明粮仓被烧的真相,同时尽快重建粮道。我愿意亲自去一趟粮仓现场,找出幕后真凶的线索。”
“不行!”王翦和王离同时反对。
“你是军中客卿,身份敏感,若出了事,我无法向陛下交代。”王翦道。
“那里太危险了,那些人既然敢烧粮仓,肯定还在附近徘徊。”王离道。
陈墨笑了笑:“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只有找到证据,才能揭穿他们的阴谋,才能让士兵们明白,真正的敌人不是钟离昧,而是藏在暗处的赵高余党。”他看向王翦,眼神坚定,“老将军,这不仅关乎粮草,更关乎军心。”
王翦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你可以去。但必须带上足够的护卫,王离,你亲自挑选一队精锐,保护陈先生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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