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块湿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百尸洼的上空。陈墨蹲在一处被废弃的猎户小屋前,指尖拂过门框上刻着的半截符号——那展翅欲飞的鸟形图案,与粮仓找到的木牌上的标记如出一辙,只是刻痕更浅,像是仓促间留下的。
“先生,这附近的村子都空了。”亲兵队长低声禀报,他手里提着半袋发霉的谷子,“看灶台的灰烬,像是三天前突然撤离的,连锅碗瓢盆都没带走。”
陈墨站起身,望向远处连绵的丘陵。那些起伏的山脊线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钟离昧的叛军主力藏在百尸洼底,可这些散落的村落里,分明还藏着另一股势力——他们熟悉地形,行动隐秘,留下的痕迹都带着刻意的伪装。
“往南走。”陈墨的声音穿透薄雾,“去那个叫‘吕家村’的地方。”
地图上标注的吕家村就在百尸洼南侧的山坳里,名字里的“吕”字让他心头不安。昨夜在帐中反复推敲,一个荒谬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吕不韦的旧部不仅在暗中活动,很可能早已渗透进楚地,甚至与钟离昧的叛军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骑兵队在泥泞的山道上穿行,雾水打湿了甲胄,冰冷地贴在皮肤上。陈墨勒住马缰,侧耳倾听——风中除了鸟鸣和水流声,还夹杂着一种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在远处锻造兵器。
“放慢速度,散开警戒。”他低声下令。
五十名骑兵立刻呈扇形展开,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密林。陈墨翻身下马,循着那若有若无的声响徒步前行,脚下的腐叶发出细碎的呻吟。
声音来自一处隐蔽的山涧。拨开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十几座简陋的熔炉依山而建,几个赤裸上身的工匠正挥汗如雨,铁砧上红热的坯料被敲打成形,赫然是秦军制式的铁剑!
更让他心惊的是,熔炉旁的木架上挂着一面残破的旗帜,上面绣着的,正是那展翅的鸟形标记。
“果然是他们。”陈墨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吕不韦的旧部不仅没有随着主君的死而溃散,反而在楚地建立了秘密兵工厂,这背后的图谋简直细思极恐。
“谁在那里?”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陈墨迅速退回灌木丛,示意亲兵隐蔽。只见一个络腮胡工匠提着铁锤走过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腰间挂着的铜牌上,同样刻着鸟形标记。
“只是些山雀。”另一个工匠笑道,“别疑神疑鬼的,监工说了,天黑前必须赶制出五十把剑,不然都得受罚。”
络腮胡工匠啐了一口:“那狗娘养的监工,真以为自己是吕相邦了?等大事成了,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陈墨的心猛地一跳。“大事”?他们在策划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络腮胡工匠脸色一变:“监工来了!快干活!”
工匠们立刻加快了速度,熔炉里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紧张的脸庞。陈墨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只见一队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驶来,车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批货必须在三日内送到钟离昧将军手里。”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他,按原计划行事,事成之后,楚地的铁矿都归我们。”
“是!”络腮胡工匠躬身应道,眼神里却满是不屑。
马车很快驶离,陈墨看着车辙消失在雾中,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吕不韦的旧部果然在与钟离昧合作!他们提供兵器,钟离昧提供兵力,图谋的恐怕不只是复兴楚国,更有颠覆大秦的野心。
“先生,要不要动手?”亲兵队长低声问道。
陈墨摇了摇头:“我们人手不足,而且打草惊蛇。记住这里的位置,我们先回大营。”
返回的路上,他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嬴政的猜忌,李斯的算计,李信的构陷,钟离昧的叛乱,再加上吕不韦旧部的暗中搅局,楚地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刚到秦军大营外,就看到王离带着一队亲兵在等候,脸色焦急。
“陈先生,你可回来了!”王离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祖父让你立刻去帅帐,咸阳有急报传来。”
陈墨心中一紧,跟着王离走进大营。沿途的士兵们都行色匆匆,甲胄鲜明,显然是接到了备战的命令。帅帐周围的亲兵也增加了数倍,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总算回来了。”王翦坐在案后,脸色异常难看,案上放着一卷竹简,封口处盖着嬴政的玺印,“陛下的旨意,限我们十日内攻克百尸洼,否则……”
“否则怎样?”陈墨追问。
“否则就将你押回咸阳问罪,同时派李信接替我的帅位。”王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李斯在奏折里说,你勾结吕不韦旧部,故意拖延战事,意图谋反。”
陈墨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李斯果然动手了!他显然是收到了李信的密报,趁机在嬴政面前诋毁自己和王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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