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大营的篝火在暮色中跳动,将将士们的影子拉得奇长。陈墨坐在帅帐外的石阶上,后背的刀伤被晚风一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手里摩挲着一块从百尸洼带出来的碎石,石面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那是项燕的血。
“还没休息?”王翦的声音带着疲惫,老将脱下染血的甲胄,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麻衣。百尸洼的反扑比预想中更猛烈,吕不韦旧部像是疯了般冲锋,钟离昧的楚军也异常顽强,若不是秦军依仗兵力优势,恐怕真要被他们冲出重围。
陈墨站起身,将碎石攥在手心:“老将军,项燕将军的遗体……”
“已经收敛了。”王翦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楚地方向的夜空,“按照楚人的习俗,火葬了。骨灰暂且收在陶瓮里,等战事平息,再送回寿春安葬。”
陈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能亲眼看到项燕倒下的瞬间——当时他正被三个吕不韦旧部缠住,等他斩杀敌人冲过去时,这位楚国最后的名将已经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支秦军制式的弩箭,手里却还紧攥着半面残破的楚旗。
“他最后说什么了?”陈墨的声音有些发颤。
“说……”王翦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惨烈的画面,“说楚地可以亡,楚魂不能灭。还让你……好好照看项伯。”
陈墨的眼眶发热,别过头去。他想起项燕在寿春城头的坚守,想起他在地宫前的决绝,想起他临终前那句“生为楚人,死为楚鬼”。这位与他亦敌亦友的老将,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和平的那一天。
“竹简呢?”陈墨转移话题,声音低沉。
王翦朝帅帐努了努嘴:“锁在密箱里了。除了你我,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那份记载着嬴政身世之谜的竹简,此刻正像一颗滚烫的烙铁,焐在帅帐最深处。陈墨知道,这卷竹简一旦曝光,整个大秦都将掀起滔天巨浪——嬴政若不是嬴氏血脉,那他的帝位便名不正言不顺,六国旧贵族定会借机起事,刚刚统一的天下将再次分崩离析。
“陛下那边……”陈墨犹豫着开口。嬴政在下午的军议上已经起了疑心,再三追问百尸洼的叛军为何如此疯狂,幸好王翦以“困兽之斗”搪塞过去。
“陛下明日要亲自巡查百尸洼战场。”王翦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似乎察觉到我们隐瞒了什么,刚才还特意让人来问你伤势如何,要不要送些上好的金疮药。”
陈墨的心猛地一沉。嬴政的“关心”从来都带着试探,尤其是在李信被打入死牢之后,这位多疑的帝王恐怕早已把他和王翦视为潜在的威胁。
“老将军,”陈墨的目光变得锐利,“那卷竹简,不能留。”
王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想烧了它?”
“必须烧。”陈墨语气坚定,“这东西就是个祸根,留着迟早出事。吕不韦旧部既然敢叛乱,肯定不止这一份副本。我们烧了它,至少能让他们少个兴风作浪的借口。”
王翦沉默了良久,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你说得有理。但……老夫总觉得,相邦留下这东西,或许另有深意。”
“什么深意?”陈墨追问,“难道要我们拿它要挟陛下?还是真的要揭穿身世,让天下大乱?”他想起赵老那张狰狞的脸,想起那些为了“大业”不惜屠戮无辜的吕不韦旧部,“家父若泉下有知,绝不会容忍他们这样做。”
“也罢。”王翦终于点了点头,“今夜三更,你我一同去焚了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墨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离浑身是雪地冲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冰碴——楚地的深秋已经开始落雪了。
“祖父!陈先生!”少年将军的声音带着惊慌,“陛下帐前的中常侍李忠,带着一队禁军去偏营了,说是……说是要提审项伯!”
陈墨和王翦同时一惊。李忠是李信的亲弟弟,向来与李信沆瀣一气,李信倒台后,他在嬴政面前越发谨小慎微,此刻突然去提审项伯,绝非好事。
“他带了多少人?”王翦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足足五十人,都带着陛下的令牌!”王离急道,“我想拦,可他们说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说……还说项伯勾结吕不韦旧部,要连夜押往咸阳问罪!”
“放屁!”陈墨猛地站起身,后背的伤口撕裂般疼,“项伯一直在偏营待着,怎么可能勾结旧部?这分明是李忠想替李信报仇,故意栽赃!”
王翦的脸色铁青如铁:“备马!去偏营!”
三人策马疾驰,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陈墨的心像被悬在半空——项伯若是出事,他对不起项燕的临终托付,更对不起自己“止杀”的初心。
偏营外已经乱成一团。李忠带来的禁军正与王翦的亲兵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项伯被两个禁军按在地上,玄色的囚服上沾着雪泥,嘴角还有血迹,显然是被打了。
“李常侍好大的威风!”王翦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他翻身下马,直奔李忠而去,“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值得你兴师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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