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偏殿烛火彻夜未熄,灯花“噼啪”爆落,溅在陈墨苍白的脸上。他陷在铺着软垫的木榻里,双目紧闭,眉头却死死拧着,像是在昏迷中仍与痛苦缠斗——牵机毒已侵入四肢百骸,原本泛红的嘴唇此刻泛着乌青,每一次呼吸都轻得像风中残烛,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浅。
嬴政站在榻边,玄色冕旒垂落的珠串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紧抿的下颌。他指尖悬在陈墨的腕脉上方,却迟迟未落下——方才太医诊脉后,脸色煞白地跪伏在地,说“毒已攻心,需云梦泽特产的‘清鳞草’为引,否则撑不过三日”。云梦泽在楚地腹地,如今虽已归秦,却因项燕旧部散落,路途艰险,往返至少需五日。
“陛下,项公子求见。”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话音刚落,项伯就撞开殿门冲了进来,少年的甲胄上沾着尘土和草屑,手里攥着半片干枯的草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陛下!先生有救了!这是‘清鳞草’的干叶,是父亲当年在楚地留下的,太医说,用这干叶熬成药引,能暂时压制毒性,为去云梦泽寻新鲜草药争取时间!”
嬴政猛地转身,珠串碰撞出急促的脆响。他接过草叶,指尖触到干枯的脉络,像是握住了一线生机:“立刻让太医熬药!项伯,你熟悉楚地,寻药之事,寡人命你即刻启程——带一队精锐骑兵,走驰道,务必在两日内取回新鲜的清鳞草!”
“是!”项伯刚要转身,目光落在陈墨毫无血色的脸上,脚步顿了顿。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陈墨的手背,那只曾无数次教他握剑、写秦篆的手,此刻冷得像冰。“先生,等着我。”少年低声呢喃,转身大步离去,甲胄的金属碰撞声渐渐消失在宫道深处。
太医很快熬好了药,黑褐色的药汁泛着苦涩的气息。嬴政亲自扶起陈墨,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喂进他嘴里——药汁顺着陈墨的唇角溢出,滴在锦缎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直到半碗药喂完,陈墨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乌青的嘴唇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陛下,城西急报!”殿外突然传来蒙毅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楚余部残兵借着夜色反扑,已突破西城门的外围防线,领头的人拿着‘吕氏宗令’玉牌,喊着‘复吕灭秦’的口号,不少齐地流民被煽动,跟着冲城!”
嬴政放下药碗,快步走到殿外。夜色中的咸阳城,西方向已燃起冲天火光,隐约能听到“杀啊”的喊叫声,甚至夹杂着妇孺的哭嚎。他抬手按住腰间的剑,目光锐利如鹰:“蒙毅,你率三千禁军驰援西城,记住,只诛首恶,勿伤百姓——那些流民是被蒙蔽的,若能收服,皆是大秦子民。”
“那学宫和陈大人……”蒙毅迟疑着,目光扫向偏殿的方向。
“学宫由鲁先生和李斯坐镇,寡人已命人将学士家眷转移至宫城内侧,安全无虞。”嬴政的声音沉稳如石,“陈墨这边,留两名太医值守,你只管放心去。”
蒙毅领命离去,马蹄声如雷般冲向城西。嬴政站在宫阶上,望着远处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邯郸为质时,陈墨曾护着年幼的他躲过赵兵的追杀,当时陈墨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却眼神坚定地说“公子放心,臣定会护你周全”。如今,轮到他来守护这片即将一统的天下,守护那个为“止杀”理想奔波半生的人。
就在这时,李斯匆匆赶来,官服上沾着墨渍,手里攥着一卷竹简:“陛下,稷下学宫那边有新发现——鲁先生在整理典籍时,从《吕氏春秋》的残卷夹层里,找出了一张羊皮地图,标注着‘骊宫秘藏’的具体位置,就在骊山陵墓的‘玄宫’之下!”
嬴政接过地图,羊皮纸因年代久远而泛黄,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通道,终点处画着一个青铜鼎的图案,旁边写着“吕氏后嗣,待火而兴”八个小字。他指尖摩挲着“后嗣”二字,脸色骤然变冷:“吕不韦竟还留有后嗣?这秘藏里,恐怕不止兵器粮草,更是他复辟的最后筹码。”
“还有一事。”李斯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方才学宫的老学士来报,发现有个穿儒衫的人偷偷摸摸往宫城方向去,形迹可疑,身上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老学士说,那人的背影,像极了荀卿的另一个弟子,淳于越。”
“淳于越?”嬴政的眉头皱得更紧。淳于越早年师从荀卿,后入稷下学宫,以推崇“分封制”闻名,此前因反对“书同文”,一直被陈墨温和压制。若他也是吕氏旧部,那学宫的危机,比想象中更隐蔽。“李斯,你立刻去学宫,协同鲁先生排查所有学士,尤其是荀卿学派的人,务必找出淳于越的下落——此人若真投靠吕氏,定会借着学士的身份,在宫城制造混乱。”
李斯领命离去后,偏殿传来太医的轻唤:“陛下,陈大人醒了!”
嬴政快步返回偏殿,只见陈墨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虽仍涣散,却已能聚焦。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嬴政按住肩膀:“别动,好好躺着。毒已暂时压制,项伯去楚地寻解药了,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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