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的风裹着沙砾,砸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极了母雷引爆时的余震。陈墨躺在铺着干草的榻上,小臂的伤口刚被太医包扎好,白色的麻布渗出淡红的血印,后背的牵机毒又开始作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细针,视线里的帐顶帆布渐渐模糊,却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总闸令牌——令牌边缘的“吕”字纹硌着手心,像在反复提醒他,咸阳城的子雷还悬在头顶。
“先生,喝口药。”项伯端着黑陶药碗,蹲在榻边,少年的指尖还沾着沙地里的泥土,却小心翼翼地避开陈墨的伤口。药汁里掺了新熬的清鳞草汁液,苦涩中带着一丝极淡的清凉,滑过喉咙时,稍稍压下了肺腑里的灼痛。陈墨勉强喝了半碗,便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帐外被押着的吕政身上——少年被铁链锁在木桩上,儒衫沾满沙尘和血污,却依旧仰着头,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藏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笃定。
“他招了吗?”陈墨的声音沙哑得像被沙砾磨过,指尖指向帐外的吕政。王贲刚从帐外进来,甲胄上的沙粒簌簌往下掉,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审了半个时辰,嘴硬得很,只说‘子雷已启,咸阳必亡’,问他子雷的解除方法,问他六国贵族名册的下落,一概不答。”
陈墨撑着坐起来,后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却依旧坚持着:“把他带进来。”项伯刚要阻拦,却被陈墨摇头制止——他知道,吕政不是普通的残党,这少年从出生起就被吕不韦当作“后手”培养,脑子里藏着的,不仅是子雷的秘密,更是吕氏布了十几年的局。
吕政被押进帐时,铁链在沙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他站在离榻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陈墨苍白的脸,突然笑了,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峭:“陈先生倒是命硬,挨了一剑,中了牵机毒,还能活着问我话。可惜,你就算问出来,也来不及了——咸阳的子雷,藏在粮仓的粮囤夹层里,藏在学宫典籍库的《吕氏春秋》孤本旁,还有你最看重的‘书同文’秦篆范本堆里,只要母雷的余震传到咸阳,子雷就会准时炸响,连半个时辰的缓冲都没有。”
“余震?”陈墨的心脏骤然缩紧,指尖攥紧了总闸令牌,“母雷引爆的余震,怎么会传到咸阳?你在母雷里加了什么?”
吕政的笑容更冷,下巴微微扬起,像极了当年吕不韦在咸阳宫大殿上的姿态:“祖父早算到,母雷未必能炸断粮道,便在母雷外壳刻了‘地脉传震纹’——这种纹路能顺着渭水的地脉,将震波传到咸阳城下,只要震波触碰到子雷的‘感震槽’,不用火折子,不用令牌,一样能引爆。现在,东沙道的母雷震波已经走了一半,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到咸阳。”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王贲猛地拔出剑,剑尖直指吕政的咽喉:“说!子雷怎么解?不说现在就斩了你!”吕政却丝毫不惧,反而朝着陈墨凑近半步,铁链哗啦作响:“陈先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止杀’的法子吗?想保咸阳的百姓,想保学宫的文脉,很简单——放了我,给我一匹马,我带你去沙丘的‘藏雷洞’,那里有解除子雷的‘逆震符’。否则,半个时辰后,你就等着听咸阳的爆炸声吧。”
陈墨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吕政眼底的笃定,知道这少年没说谎——地脉传震纹他早年在楚地见过,是墨家失传的技法,能借着地脉的共振传递震波,当年项燕曾用这技法抵御过秦军的攻城锤。而“逆震符”,想必是能抵消震波的密符,只有吕氏的核心残党才知道藏处。
“我信你一次。”陈墨撑着榻沿站起来,项伯连忙扶住他,眼里满是担忧,“但你若敢耍花样,我会让你比牵机毒发作更痛苦。”吕政嘴角的笑意更深,点了点头:“陈先生是君子,我信你不会食言。不过,只能带你一个人去——多一个人,藏雷洞的机关就会启动,到时候,别说逆震符,我们都得埋在沙里。”
王贲刚要反对,却被陈墨按住肩膀:“王将军,你留在这里,立刻派斥候快马加鞭去咸阳,告诉蒙毅将军,让他组织百姓往城外疏散,尤其是粮仓和学宫附近的流民棚;告诉鲁先生,让他带着学士们,把典籍库里的秦篆范本、六国典籍往宫城密室转移,能救多少是多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项伯身上,“你跟着斥候去咸阳,帮鲁先生转移典籍,记住,优先救《仓颉篇》的副本,那是‘书同文’的根基。”
“先生,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项伯的声音带着急意,指尖攥紧了腰间的剑——从楚地乱葬岗到莒城老宫,从黑石渡到沙丘,他从来没和陈墨分开过,更不敢让重伤的先生独自去涉险。
陈墨拍了拍少年的手背,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咸阳的文脉需要你,流民棚的孩子需要你。你忘了我教你的?‘止杀’不是只靠刀剑,护住该护的人,守住该守的文脉,才是真正的‘止杀’。”项伯咬着牙,眼圈通红,却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先生的话是对的,咸阳的危局,比沙丘的藏雷洞更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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