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摸进怀里,那片胶东的清鳞草叶还在,叶片上的露珠已经干了,却依旧带着海盐的气息——那是胶东百姓挂在门上的“平”字木牌的气息,是学宫小学士们描红的“郡”“县”的气息,是大秦文脉的气息。“放心,”陈墨低声自语,“我绝不会让焚书之祸,断了这文脉。”
咸阳城的暮色里,旧韩王府的偏院一片死寂。
淳于越背着手,站在廊下,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周礼》,花白的胡须在风里微微颤抖。廊柱上,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光照在他脚下的地砖上——那里刻着半枚骊宫卫令牌的纹样,与云梦泽草滩上的黑旗纹样,正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令牌。
“博士公,人来了。”一个穿粗布短褐的汉子从阴影里走出,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木盒,盒盖缝里露出半截玄铁令牌——正是嬴政给陈墨的御马令牌。
淳于越转身,目光落在木盒上,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令牌是真的?蒙毅的驻军,真的被调去骊山了?”
“千真万确!”汉子躬身,将木盒递上前,“用这令牌,已经把蒙毅麾下的三百斥候调去骊山‘护宝’,现在咸阳城外的驻军,只剩李斯大人的一千郎卫,根本拦不住咱们!今夜拿到陈墨手里的‘沙’‘帝’二令,三钥齐合,就能打开骊山秘藏,取出焚书策!”
淳于越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玄铁令牌上的龙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令牌,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嬴政啊嬴政,你以为设立博士官,保留六国典籍,就能收揽天下学士的心?你错了!天下学士,只认分封,只认周室!等焚书策一出,你就知道,六国典籍是乱源,郡县制是祸根,只有复分封,才能保大秦太平!”
他突然抬头,盯着汉子:“陈墨呢?他不是该回咸阳了吗?只要拿到他手里的两枚令牌,大事就成了!”
“陈墨已经过了棘阳亭,估计今夜就能到咸阳。”汉子压低声音,“咱们的人已经在咸阳城外的灞桥设了埋伏,只要他一到,就拿下他,夺令牌!”
淳于越满意地点头,将御马令牌放进怀里,又从袖中掏出一卷帛书,上面用六国旧字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这是伪造的‘流民血书’,上面写着‘楚地百姓愿随分封诸侯,反秦暴政’,明日朝堂议事,我就把这血书献给嬴政,再拿出御马令牌,证明陈墨‘通敌’,让嬴政相信,楚地之乱是陈墨纵容的,郡县制是他的阴谋!”
汉子眼睛一亮:“博士公高见!只要嬴政信了,不仅会废郡县制,还会恨陈墨入骨,到时候,焚书策一呈,他必会下令焚书,断了大秦的文脉!”
“不是断文脉,是‘正’文脉!”淳于越猛地提高声音,手里的《周礼》被攥得发皱,“只有周室的典籍,才是正统!秦篆是蛮夷之字,六国旧典是叛乱之根,焚了它们,才能让天下人重归周制,重归正统!”
就在这时,偏院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跪在地上:“博士公!不好了!棘阳亭的人被陈墨识破了,项伯已经把刀疤汉子押去见李斯大人了!李斯大人现在正带着郎卫,往旧韩王府赶来!”
淳于越脸色骤变,手里的木盒“啪”地掉在地上,御马令牌滚了出来,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斯?他怎么会知道?”淳于越的声音发颤,“快!把血书和令牌藏起来!通知灞桥的人,立刻动手,杀了陈墨,夺令牌!不然,就来不及了!”
汉子连忙捡起令牌,塞进怀里,转身就要跑,却被淳于越拽住:“等等!把这卷《周礼》带上!若是被李斯抓住,就说咱们是在研讨典籍,血书和令牌,绝不能被发现!”
汉子点头,抓起《周礼》,快步消失在阴影里。淳于越则慌忙将伪造的血书塞进廊柱的暗格里,又用油灯将地砖上的令牌纹样擦去,刚做完这一切,院外就传来了郎卫的脚步声,还有李斯的怒喝:“淳于越!出来受缚!”
淳于越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冠,推开房门,脸上堆起从容的笑意:“李丞相深夜带兵闯我府邸,是何道理?莫非是怀疑老夫通敌?”
李斯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郎卫,手里的铜剑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淳于博士,有人举报你勾结吕氏旧部,冒用御马令牌,意图谋反!老夫奉陛下旨意,前来搜查!”
“谋反?”淳于越冷笑一声,摊开双手,“李丞相尽管搜!老夫身为博士,日夜研讨典籍,只为辅佐陛下,何来谋反一说?倒是你,推行郡县制,弄得楚地大乱,百姓流离,该当何罪?”
李斯脸色一沉,挥手道:“搜!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郎卫们立刻冲进偏院,翻箱倒柜,却始终没找到血书和令牌——淳于越藏得极深,暗格设在廊柱内侧,外面糊着与柱子同色的漆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李丞相,搜到什么了?”淳于越抱着胳膊,语气里满是嘲讽,“若是搜不到,你就得给老夫赔罪!还要在陛下面前,承认郡县制失民心,恳请陛下复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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