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青铜牌上,像一粒黑豆滚过碑面,闻人烬脚边那滴血还没干,地面就裂了。
不是震,是撕。砖缝炸开,红丝般的裂痕蛛网般蔓延,陈九黎伞尖一挑,红绸甩出,缠住沈照手腕往回一带。她后撤半步,探阴棒刚离地,方才站的位置已塌成坑,黑气从底下喷出来,带着腐肉味。
“走不动了。”闻人烬靠在墙边,手按心口,玉佩烫得像烧红的铁片,“它在拉我,往地底拽。”
沈照没说话,指尖在羊皮纸上划出一串凸点,血珠顺着指节滑落,砸在纸上发出轻响。她探阴棒轻点铜牌,血契上的“烬”字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活物在呼吸。
“阴气源头在动。”她声音冷,“不是被动牵引,是主动召唤。它知道我们来了。”
陈九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银针上,针尾金纹一闪,他抬手将针钉进四角地缝。每扎一针,地颤就弱一分。最后一针落下,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倒出一粒黑药塞进闻人烬嘴里。
“吞了。”他说,“不然你还没走到池子就跟它认亲了。”
闻人烬没反抗,药丸入喉,苦得她整张脸皱成一团,但心口那股拉扯感确实淡了。她喘了口气,抬头看陈九黎:“你不是说鬼不让人疼吗?这玩意儿快把我五脏六腑都烧穿了。”
“那是骗死人的。”陈九黎收针,伞尖点地三下,“活人才疼得最狠。”
沈照已将血契翻转,探阴棒蘸了自己指尖的血,在牌背画了个倒三角阵。血线刚成,整块铜牌就开始发烫,阴气顺着棒身往上爬,她手腕一抖,棒尖指向东南角——那里一道砖墙无声裂开,露出黑窟窿,风从里头涌出来,腥得像开棺时的第一口气。
“就是那儿。”她说。
三人没多话,陈九黎在前,红伞撑开,伞骨咔咔转动,降魔木的气息压住扑面而来的阴风。沈照居中,探阴棒横在胸前,棒尖微颤,像狗鼻子嗅到猎物。闻人烬断后,赶尸铃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窟窿后是斜坡,石阶被血浸透,滑得像铺了层油。走不到十步,空气就变了,湿、闷、重,吸一口肺里像塞了湿棉絮。台阶尽头,一片黑水铺开,水面浮着灰白油膜,偶尔咕嘟冒个泡,破了就散出一股甜腥。
“炼尸池。”沈照低声道。
陈九黎没应,伞一收,红绸甩出,缠住最近一根石柱荡过去。脚刚落地,池水突然翻涌,一具女尸浮上来,脸朝下,长发散开,眼窝里插着铜钉,钉头刻着闻人家徽——一只三足乌鸦。
第二具,第三具……接二连三浮起,全一样,铜钉入眼,双手交叠于腹前,穿的却是民国时期的素白寿衣。三十七具,整整齐齐排开,像被人摆好了等检阅。
“操。”闻人烬低骂一句,声音发抖。
沈照探阴棒点地,阴气顺着池面扫过,忽然,七盏灯笼从水底升起,悬在半空,灯皮泛黄,隐约能看见皮下血管纹路。
“人皮灯。”她声音没起伏,“用活人剥皮,炼魂为油,点七年不灭。”
陈九黎盯着灯,忽然抬手,将红绸甩上最近一盏。绸面贴住灯皮,金纹从他左眼蔓延至指尖,银针刺入绸角,钉进灯身。刹那间,红绸抖动,像被风吹,可这儿没风。
绸上浮出影子——石殿、长廊、九曲河、七重门,中央一座祭坛,坛上立着七根柱,每根柱顶都悬着一盏人皮灯。最后一盏灯下,跪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影和闻人烬一模一样。
“地下宫殿。”陈九黎冷笑,“还挺讲究。”
沈照已用血在空中画阵,指尖划过,凸点成行,她盲文写得极快,接收红绸传来的残影。忽然,她手腕一颤,血线断了。
“怎么了?”陈九黎问。
“通幽骨撑不住。”她咬牙,“太多了……三十七个魂,全被锁在灯里,它们在叫。”
“叫什么?”
她没答,探阴棒猛地插进池水。水面炸开一圈波纹,三十七具女尸同时转头,脸朝上,铜钉在眼窝里转动,像在“看”他们。
然后,她们张嘴。
“救我——”
声音齐得像排练过,调子平,没起伏,可那声线——
闻人烬猛地后退一步,撞上石壁。
“那是我。”她声音发虚,“那是我的声音。”
陈九黎眼神一凛,银针瞬间刺入自己左眼金纹。剧痛炸开,前世记忆碎片闪现——无数女人跪在祭坛,双眼被剜,血流入池,有人在笑,笑得像哭。
“假的。”他拔针,冷汗滚下,“她们没魂,只是声带共振。有人在用契约频率操控她们发声。”
“那为什么是我?”闻人烬嗓音发抖,“为什么非得是我?”
沈照忽然抬手,探阴棒横在她面前:“别往前。”
闻人烬没动,可她脚下,池水正缓缓形成漩涡,一具女尸漂来,脸朝上,嘴唇微动。
“救我……”那尸体开口,声音和闻人烬一模一样,“救救我……爸爸说,只要我回来,他就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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