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黎的脚刚踏过巷口那道被阳光晒得发白的石线,闻人烬就在身后“哎”了一声。
他没回头,伞尖往前一指:“又怎么了?”
“车筐里的糯米还在。”她快走两步,弯腰摸了摸那半袋米,指尖沾了点灰,“没烂,也没招虫。”
沈照从另一侧走近,探阴棒在掌心轻轻转了个圈,随即收回袖中。“阳气回来了,东西自然也保得住。”
三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再说话。早点铺的油锅还在响,隔壁阿婆晾出的被单在风里晃,像一面面投降的旗。他们一路走来,没见鬼影,没遇邪风,甚至连只野猫都没撞上——活人的地盘,回来了。
陈九黎抬手拍了三下伞柄,声音不重,却像是给这条路定了调。
门就在眼前。
侦探社的招牌歪了一点,漆皮掉了大半,可字还看得清。他伸手推门,木轴“吱呀”一声,像是老狗打了个哈欠。
屋内干净得离谱。
桌椅摆得整整齐齐,茶杯倒扣在托盘上,连墙角那盆枯死的绿萝都换了新的,叶子油亮亮地挺着。最扎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卷轴,黄绢黑字,画着七件法器排成北斗之形,底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三个大字:陈九黎收。
“老王……”他低声念了句,没继续。
闻人烬已经窜到桌前,一把抓起信拆开,动作利落得像抢供词。她扫完一眼,忽然笑出声:“这老头,临走还非得押个韵。”
沈照走过去,从她肩头看过去,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像赌徒写下的遗嘱:
“小赌输命,大赌赢天。这一局我押上了因果,不悔。法器赠尔等,镇宅安魂,也当贺礼。我去地府赎当年盗墓之罪,勿念。”
末尾画了个龟甲,里面写着“已卦吉凶”。
闻人烬把信折好,递给沈照。沈照没接,只是抬手将它轻轻放在供桌上,紧挨着那坛桂花酿。酒坛子还是满的,泥封没动过,像是等人回来再启。
“他还记得规矩。”她说。
陈九黎没吭声,走到墙边,取下那幅卷轴。背面贴着一张清单,写着七件法器的名字和用途:
一、破煞铜钱——缀于衣上,百鬼避行;
二、定魂香炉——夜燃一柱,梦不遭祟;
三、锁阴锁——埋于门槛下,防外魂入室;
四、照骨镜——映现无形之物,但不可久视;
五、引路幡——挂于屋顶,迷途孤魂可循光归去;
六、安神枕——内填桃枝与符纸,睡中不受魇扰;
七、守宅铃——悬于门梁,有邪即鸣。
他一条条看完,把纸条塞进怀里,卷轴重新挂回墙上。
“东西呢?”闻人烬问。
话音刚落,门口那串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下。
不是风吹。
陈九黎眼神一凝,伞尖轻点地,三下。
屋里静了两秒。
然后,供桌底下“哗啦”一声,一个旧木箱自己滑了出来,上面刻着龟甲纹,锁扣自动弹开。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七件东西,和图上一模一样。破煞铜钱串成一圈,挂在香炉耳上;锁阴锁盘成蛇形;照骨镜用红布包着;引路幡叠得方正;安神枕鼓鼓囊囊;守宅铃小巧玲珑,铃舌是根银针。
最上面放着一块玉佩,温润无瑕,底下压了张小纸条:“此物替你挡过一次劫,如今物归原主。”
陈九黎拿起玉佩,指尖摩挲过边缘,那是他在初代家主阵中被打碎的护心镜残片,曾嵌在闻人烬的皮衣里。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闻人烬耸耸肩:“我当时就觉得,这玩意儿沉得不像装饰品。”
沈照已蹲下身,将锁阴锁拎起来看了看,又往门槛下一比。“今晚就能埋。”
“急什么?”闻人烬一屁股坐上桌子,“咱们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没正经吃顿饭。今天不许谈法器、不许说鬼、不准提‘当年’——庆功宴,懂不懂?”
陈九黎咧嘴一笑:“你还想吃什么?我爹腌的臭豆腐?”
“我要蛋糕。”她瞪眼,“奶油多的那种,水果随便,但必须有巧克力喷泉。”
沈照轻声说:“我还没切过蛋糕。”
“那正好!”闻人烬跳下来,“我去买,你们布置!”
她转身要走,手刚搭上门把,又停住,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赶尸铃,掂了掂。
铃身漆黑,铃舌断了一截,确实不会再响了。
她手腕一抖,轻轻一摇。
“哗——”
清冽的酒液从铃口涌出,先是细流,接着变粗,一层层堆叠而上,在桌上垒出一座晶莹剔透的香槟塔。酒香扑鼻,气泡翻滚,竟一滴未洒。
她得意地扬眉:“现在它改行当酒壶了。”
陈九黎哈哈大笑:“老王要是看见,非说这是暴殄天物。”
“他要是活着,我就让他请客。”闻人烬把铃挂回腰间,“但现在——”她指向沈照,“刀给你。”
沈照没动。
她盯着桌上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蛋糕——八寸,双层,奶油上用巧克力写着“九黎侦探社·百年不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