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窗缝淌下来,在尸检房的水泥地上积了一小片水洼。玻璃被雷光照得发白,映出三个人影:一个靠墙站着,红衣贴在背上;一个坐在轮椅里,手指搭在探阴棒顶端;还有一个背抵操作台,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
陈九黎没说话,只是把那枚铜铃碎片放在桌上,用银针轻轻推到灯光正下方。灯丝闪了两下,昏黄的光落在碎片边缘,那些蚀刻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微微泛着暗青。
“你画。”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窗外的雨声。
沈照点头,指尖沾了朱砂,开始在羊皮纸上描摹。她不用看,全凭掌心对碎片怨气流动的感知,一笔一划勾勒出完整的轮廓。线条蜿蜒如蛇行,中途突然断裂,又从另一端接起,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后拼凑而成。
“裂口在这里。”她停笔,指腹按住一处缺口,“和婚帖上的纹路断点一致。”
陈九黎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本旧册子,封面写着《民国港城异闻录》,纸页已经泛脆。他翻到某一页,将书摊开,与羊皮图并排摆放。
纹路重合。
不只是相似——是同一个东西。
“招魂铃。”他说,“闻人家的东西。”
闻人烬猛地抬头,“谁允许你翻我家的东西?”
“是你爹当年亲手送进警局的备案资料。”陈九黎合上书,抬眼看着她,“二十年前,你们家主持‘渡厄祭’,用的就是这铃。后来仪式失败,死了一百零三人,铃也碎了,只剩半块交给了官方。”
“那是祖传法器!”她声音陡然拔高,“不是什么破案证据!你们凭什么拿它当拼图玩?”
“因为它现在被人一块块挖出来,塞进虫子里抽人魂魄。”陈九黎盯着她,“而第一块,是从你胎发绳上拓下来的。”
屋内静了一瞬。
沈照忽然动了。她拿起探阴棒,缓缓指向闻人烬锁骨位置。棒身微震,发出极低的嗡鸣。
“让我看看你的胎记。”她说。
“别碰我!”闻人烬一把挥开探阴棒,金属杆撞在墙上,反弹落地。
沈照没再伸手,只是低声说:“它在回应。不是普通的印记。”
“放屁!”闻人烬往后退了半步,手不自觉地拉高领口,“这胎记打出生就有,医生都说只是色素沉着!”
陈九黎没动怒,反而从怀里摸出一盏巴掌大的青铜灯。灯芯早已熄灭,他咬破指尖,滴了三滴血进去,再洒上一点黑驴血油。
“啪”一声轻响,灯亮了。
火焰幽蓝,摇曳不定。它不像寻常火苗那样向上窜,而是贴着空气缓缓爬行,仿佛在躲避什么。
当火光移到闻人烬颈侧时,突然分岔,绕开她的皮肤,在空中形成一个环状轨迹。
“阴火避体。”陈九黎收起灯,“活人身上出现这种反应,要么你是死过一次的人,要么……你身上有东西不该存在。”
闻人烬脸色变了。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劈下。
整栋楼瞬间断电,所有光源熄灭。唯有闪电撕开天幕的那一刹那,照亮了她的锁骨——衣领滑落一角,露出底下淡红色的胎记。
纹路清晰。
与铜铃碎片上的蚀刻花纹,完全吻合。连那道断裂的缺口,都严丝合缝。
屋里没人出声。
沈照的手指在羊皮纸上轻轻划了一下,写下两个字:因果。
陈九黎站在窗边,雨水从破口灌进来,打湿了他的袖口。红衣吸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后背传来一阵阵灼热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肉之下苏醒。
他闭了闭眼。
左眼深处,刺痛骤然袭来。
金纹浮现,一闪即逝。
他靠着墙,伞尖轻轻敲了三下地面。节奏短促有力,像是某种暗号。地板震动,八方阵眼悄然激活,屋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不是巧合。”他睁开眼,目光穿过黑暗,落在闻人烬身上,“你是钥匙。”
“你说什么?”她声音发紧。
“二十年前的祭典没完成。”他慢慢走近,“他们想送走的东西没走成,反倒被封进了铃里。而现在有人把它拆了,一块块拿出来,重新启动仪式——而你,是最后那道门的锁芯。”
“我不信。”她摇头,“我娘是普通人!我爸虽然是家主,但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可你出生那天,正好是祭典当晚。”陈九黎语气平静,“你母亲难产大出血,医生束手无策。是你父亲把你抱进祠堂,用铃碎片贴在你额头上,才保住一口气。那一晚,你没哭,反而笑了。”
闻人烬僵住。
“你还记得吗?”他问,“梦里有没有一座老庙?香灰铺地,铜铃挂梁,有个女人跪在蒲团上,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嘴里念着‘替我活下去’?”
她呼吸一滞。
“那是你妈。”他说,“她不是死于产后并发症。她是自愿献祭,用自己的命换你活下来。而那个铃,碎裂时有一片嵌进了你体内,成了你的胎记。”
“胡扯!”她吼出声,“你根本不知道我家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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