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偏转的那一刻,陈九黎没动。
他只是缓缓收回右手,金甲微光在指尖收拢时闪了一瞬,像是夜风吹熄了灯芯。他知道刚才那一眼不是错觉——他的影子,确实朝右边墙多看了半拍。
但他没说破。
反而压低声音:“照子,贴地走,查三尺内鬼气波动。”
沈照没应声,探阴棒已经点在地上,顺着墙根往前挪。她脚步轻,每十步就割开手腕一次,血滴在棒头,渗进木纹里。那血不往下淌,反被吸进去,像干涸的河床吞下了最后一滴水。
闻人烬咬着后槽牙跟在后面,右臂还吊着麻绳,皮肉泛黑。她从粉盒里抠出一把糯米粉,捏在掌心,指节发白。
“你听见了吗?”她忽然开口,嗓音有点抖,“那声音……又来了。”
“什么声音?”陈九黎问。
“嚼骨头。”她说,“就在我们后头,嘎吱嘎吱的,像有人蹲在台阶上啃腿骨。”
沈照停下脚步,闭眼片刻,摇头:“我没听见。”
“那你耳朵聋了?”闻人烬火气上来,“我听得真真切切!”
“那就说明,”陈九黎接话,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讨论吃人,“它只让你听见。”
空气一沉。
闻人烬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她把糯米粉攥得更紧,粉末从指缝漏下,落在石阶上,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地面活了一样。
沈照走到第七级台阶时,探阴棒猛地一震。
不是轻颤,是整根棒子在手里跳,像被什么东西从地底拽着要拖下去。她立刻停步,左手按住棒身,右手迅速在羊皮纸上划了几道盲文,指尖磨出血痕。
“下面有东西。”她睁眼,声音冷得像冰,“不是普通虫类,是尸蟞——而且有王。”
“王?”闻人烬皱眉,“虫还有头领?”
“万虫归宗。”沈照低声,“一只尸蟞能钻颅噬脑,百只可破棺掘坟,千只成潮,连铁都能啃穿。若有王统领,那就是活尸都得让路。”
陈九黎眯起眼,左瞳深处金纹一闪而过。他蹲下身,手指贴地,轻轻一按。
震动传来。
不是脚步,也不是水流,是某种密集、快速、整齐划一的爬行声,从四面八方的地缝里往上顶,像是整座墓穴的砖石都在被一点点撬松。
“不止一层。”他说,“这底下,怕是有三到五层埋着。”
“你怎么知道?”闻人烬问。
“因为震动分三层频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面慢,中间快,最底下……几乎听不见,但掌心发麻。那是大东西在动。”
沈照点头:“王还没醒。但它醒了,我们就走不了。”
“那就别让它醒。”陈九黎抬手,伞尖轻点地面,“烬,撒粉。”
闻人烬立刻动手,将掌心糯米粉顺着石缝洒下。粉末刚落地,就被一股黑潮卷走。那黑潮不是水,是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甲虫,密密麻麻从砖缝里涌出,背壳泛着油光,六足飞快爬动,发出沙沙声,像是雨打枯叶。
更吓人的是,其中混着几只通体泛金的异种,背上还有鳞状纹路,爬行时速度比其他虫快三倍不止。
“金蟞!”沈照低喝,“童男童女血养的变种,专食魂魄。”
话音未落,一只金蟞猛然跃起,直扑陈九黎面门。
他不动,伞面一展,精准兜住那虫。尸蟞在伞内疯狂挣扎,口器开合,咬出一串黑血,溅在伞骨上却滑落下来,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弹开。
陈九黎低头细看。
伞骨上一道旧刻痕,原本只是浅痕,此刻竟渗出红丝般的光,像是伤口开始流血。他瞳孔一缩,抬手摸了摸那痕迹。
“这东西吃过人血。”他声音沉了,“还是活祭的童血。”
“谁这么丧心病狂?”闻人烬咬牙,“拿孩子喂虫?”
“为了控虫。”沈照盯着地上的黑潮,“普通人杀虫,它们逃。但用童血养出来的,会认主,听命于施术者。这种虫潮,是活蛊阵。”
“难怪婚帖把我们引进来。”陈九黎冷笑,“不是试胆,是试饵。”
“现在怎么办?”闻人烬看着不断涌出的虫群,“退不了,冲不过去,总不能站这儿等它们把咱们啃成骨头架子。”
陈九黎没答,而是突然甩出红绸,缠住头顶一根承重柱,借力跃起,抬脚猛踹上方岩壁。
碎石轰然落下,砸在甬道中央,激起一片尘烟。虫潮被这动静一惊,短暂停滞,部分转向碎石堆,开始啃噬石块。
“争取十息。”他落地,喘了口气,“照子,布阵。”
沈照早已准备就绪。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羊皮纸上,双手疾书,指尖划过纸面发出刺啦声。写完,她将纸贴在探阴棒顶端,猛力插入地面裂缝。
血顺着棒身流入地底,刹那间,阴风倒卷,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黑潮撞上去,发出刺耳刮擦声,像是千万把刀在磨铁板,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逆五行阵。”她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只能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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