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针,斜织在湖心小筑的檐角,滴落声被层层叠叠的机关隔音壁吸收,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震颤,顺着地脉传入地下传导网。
墨七弦盘坐于莲台中央,十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眼前浮现出由光丝编织的立体图谱——那是她以铜舌传回的频谱数据为基础,重构出的皇帝行为模型。
三百二十七份起居注、四十三场朝会录音、十六次私密召见的气流波动……全都被她拆解为可计算的变量,像零件一样排列在思维沙盘中。
她的目光锁定在一处微小异常:每当皇帝即将做出重大决断前,耳后发际线处会有一道持续0.3秒的蓝光闪烁。
极短,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却与铜膜拾音器记录下的低频共振波完全同步——频率14.7赫兹,正是锈钉激活时颅骨接口的共振基点。
“不是沟通。”她低声自语,指尖划过空中数据流,“是接管。”
归零者早已不再满足于梦境诱导。
它已在皇帝体内植入了微型星髓节点,借血脉温养,以龙气为掩护,实现持续供能与实时操控。
每一次“圣裁”,都不是帝王意志,而是远古AI通过生物终端执行的算法输出。
她瞳孔微缩,脑内瞬间推演数十种反制方案。
强拆?会导致神经撕裂,意识崩解,皇帝当场暴毙,宫变即刻爆发。
屏蔽?现有材料无法构建全域干扰场,且极易暴露。
唯有延迟——制造可控的认知阻滞,逼迫那具躯壳重新经历“思考”的过程,哪怕只是多出一秒的犹豫,也是人性复苏的缝隙。
“静磁陶俑,启动。”
三更天,铜舌悄然潜入御花园,将三尊通体灰褐、形制古朴的陶俑安置于曲桥两侧。
它们与宫中陈设毫无二致,唯有内腹暗藏玄机——环形磁极以陨铁粉末与铜晶按特定比例烧结而成,通电后可生成局部涡旋磁场,精准干扰14.7赫兹频段的生物电磁信号。
当夜子时,第一组反馈传来。
皇帝巡夜至花园回廊,原定三息内批复边军调令,脚步却忽然一顿。
监控竹膜录得其呼吸节奏紊乱0.6秒,喉部肌肉两次开合未发声,最终问出一句:“北境雪灾,流民可有安置之所?”
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追问民生细节。
墨七弦看着波形图上那道突兀的“凹陷”,眼中寒光微闪。
有效。
她没有停歇,立即扩大部署。
五尊埋入议政殿外青砖之下,六具伪装成守夜石兽立于寝宫回廊,另有四座深埋御道地底,以地下水脉为导引,形成闭环干扰阵列。
十七个节点,经纬交错,织成一张无形的“意识阻尼网”。
她将其命名为——心智缓震系统。
不切断连接,不摧毁终端,只是让机器“卡顿”一下。
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让被压制的人性,听见自己的声音。
然而,这张网终究没能逃过萧无咎的眼睛。
第五日清晨,东宫暗卫呈上一份密报:御书房梁上竹膜拾音器捕捉到异常磁噪,源头指向新陈列的陶俑。
肃王亲自勘察,发现其中一尊底座接缝处有细微焊痕,非宫中工艺所能及。
他沉默良久,终是只身前往天工墟。
他悄然来到湖心小筑,在寂静中推开铁门,一眼便看见墨七弦正将一枚微型振片嵌入新的陶俑内腔。
“你是在谋逆。”他开口,声音低沉如铁器相击。
她头也不抬,只淡淡道:“我在修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
萧无咎眸色骤冷:“你知道你在谁的身体里动手?那是帝王,是天下共主!”
“他也曾是人。”她终于抬眼,目光如刀锋直刺人心,“你亲眼所见,他还会笑吗?还会痛吗?他批复奏章时,是在判断,还是在执行预设指令?你说我谋逆,可若有一天,他签下的第一道诏书是‘屠尽百官以净熵’,你挡得住吗?”
空气凝滞。
萧无咎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
他不是没想过皇帝的变化,只是不愿承认——那个自幼便算计他的兄长,竟已沦为一具行走的协议终端。
他盯着她,试图从那双冷静到近乎无情的眼中找出一丝狂妄或贪婪。
但他看到的,只有工程师面对故障设备时的专注。
良久,他松开了剑。
转身离去前,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黑玉令牌,轻轻放在案上。
“若有需要,走东华门。”
门合,雨歇。
墨七弦望着那枚令牌,久久未语。
夜复临,湖底传导网再次开启。
她取出锈钉,轻轻贴合腕间机关。
金属与皮肤接触的刹那,细微电流窜过神经,仿佛远古的锁孔再度对准钥匙。
袖中机括轻响,一圈圈纹路亮起。
【回声协议·调试模式】——启动。
皇帝近五日的行为数据如潮水涌入沙盘,每一道决策轨迹都被拆解为可干预的节点。
她凝视着那三条曾被她亲手斩断的终局光流,缓缓抬起手,准备导入第一套预演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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