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裹着山间冷意,在龙脊山脚缓缓流动。
老骡子的坟前,荒草蔓生,一块粗石为碑,上无名讳,只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木猴——那是三年前墨七弦亲手所刻。
她静立半日,风拂发梢,不动如松。
指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珏,古旧斑驳,裂痕如蛛网。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它轻轻置于掌心,另一手取出一枚“启智钉”,轻按启动。
银光一闪,空中浮现出一道交错的全息坐标,与玉珏断口处的微雕纹路严丝合缝地拼接——终点,直指龙脊山腹地深处。
墨七弦眸光一凝。
这不是传说中的“龙脊遗诏”所在?
九机阁奉为禁地,万民朝拜,说是“天人留下的神谕之穴”。
可这坐标……来得太过精确,像是某种定位系统的残片。
她转身便走,步伐沉稳,不留一丝痕迹。
三日后,工部档案库最深处。
徐文昭捧着厚厚一摞地质勘测图卷,眉头紧锁。
纸页泛黄,墨迹斑驳,皆是三十年来的山体监测记录。
他手指颤抖地点在其中一页:“你看这里——龙脊山南麓,近三年累计沉降达十七丈,远超自然侵蚀速率。但每一份上报文书,结尾都盖着‘山体自稳’四字红印。”
“谁批的?”墨七弦问,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
“礼部会同钦天监联署,九机阁大祭司亲笔加注:‘圣域安宁,毋需扰动。’”
墨七弦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叠数据图谱——是她用启智钉结合地脉共振模型反推的结果。
“这不是沉降,是地下空腔扩张。他们不是在修什么‘神殿’,是在挖东西,往深处运东西。”
徐文昭脸色骤变:“你怀疑……整个‘遗诏’都是假的?”
“我不怀疑。”她抬眼,目光如刀,“我确认了。真正的遗迹不在他们造出来的那个发光祭坛下,而在坐标指向的真实位置。一个被掩盖、被伪造、被系统性抹除的地方。”
她将整套分析交到他手中:“以工部名义,申请实地勘察。”
徐文昭久久不语。
烛火摇曳,映出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他曾是年轻气盛的工部主事,因一句“火药配方可优化工效”,导致匠坊爆炸,十三人焚身而亡。
自此封口缄言,再不敢提革新二字。
如今眼前之人,又要掀翻一座信仰的高山。
“若九机阁已将其奉为圣地……此举恐引民变。”他低声说,几乎是恳求。
墨七弦看着他,忽然开口:“当年你因不敢言火药配方误杀工匠,今日还要让谎言再烧死多少人?”
一句话,如雷贯耳。
徐文昭浑身一震,手中的图纸几乎掉落。
那一夜,工部尚书府灯火未熄。
次日清晨,一道奏折递入宫中,请求重启龙脊山地质详查。
而墨七弦,早已悄然离去。
她混入朝圣队伍,粗布麻衣,头戴斗笠,伪装成一名普通香客。
山道蜿蜒,信徒络绎不绝,焚香祷告之声不绝于耳。
登坛仪式开始时,天光乍暗。
一名赤足童子被抬上高台,称作“光童”。
当其双足踏上祭坛石板刹那,地面骤然泛起幽蓝荧光,层层扩散,宛如星河倾泻。
人群爆发出狂热呼喊,纷纷跪倒叩首。
墨七弦站在边缘,瞳孔微缩。
她不动声色地拾起一撮祭坛边缘的残灰,藏入袖中密囊。
当晚,她在隐蔽工坊点燃熔炉,将灰烬置于显微晶镜下析解。
结果清晰浮现:磷粉混合温感菌丝,遇体温或地热即发光,根本不是什么“神级共鸣”。
骗局。
彻头彻尾的视觉操控。
她正欲收笔记录,忽觉窗外有异——一股微弱热流自山脚方向沿岩缝上升,持续不断,非天然地热所能解释。
循迹而去,她在一处背风岩窟发现一人蜷缩取暖——中年男子,满脸风霜,耳朵缠着旧布,喉咙部位有一道深疤。
他见人来,本能后退,眼神惊惧。
墨七弦没说话,掏出启智钉,投影出方才解析的荧光阵列图样。
男子猛地瞪大双眼,突然扑上前,抓起泥土,颤抖着手画出一条曲折通道,直通祭坛下方,末端写着三个字:人力轮值三十六班。
她懂了。
有人在下面日夜施工,换班不停。
而这人,是唯一活着逃出来的掘工——地舌,聋哑之人,无法言语,只能以图示命。
回到实验室,她立即着手设计“重力测绘仪”原型:铜盘盛水银,嵌入地震后新开裂的岩缝,借余震波动观察液面畸变。
连续三夜监测,数据惊人一致——伪迹下方密度均匀,毫无空腔,分明是实心石雕堆砌而成;而玉珏所指方位,则存在巨大地下空洞,且伴有强烈金属反射信号。
真迹,在那里。
她将全部数据刻录于可溶性陶片,投入学院中央的“问答井”——那是她设立的知识共享池,学生可自行打捞、破译、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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