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腹,冷却塔第七环。
墨七弦站在环形平台边缘,手中握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青铜圆盘,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螺旋纹路——那是她亲手设计的熵增扰频器核心。
它不供电、不驱动,只以特定频率释放一种“无序震荡波”,专为打乱归零者那精密如神迹的同步逻辑而生。
她的手指在接口处停顿了一瞬。
身后是死寂的金属长廊,前方是幽蓝蒸腾的冷却主道。
整个系统本该断能停机,可水流声依旧低回,像某种生物在黑暗中呼吸。
显微镜下的分形结晶还在她脑中闪烁,那些由汗水与血肉编码而成的意识锚点,正悄然编织一张覆盖全国的神经网络。
不能再等了。
她将扰频器嵌入第七环共振槽,指尖轻旋三圈,锁定。
“启动。”
无声无息。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甚至连一丝电流波动都未激起。
但就在那一刹那,整座昆仑山仿佛轻轻震了一下。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畿码头,一台正在卸货的货傀骤然僵直。
铜舌根正蹲在它脚边记录日常行为数据,笔尖悬在竹简上方,忽觉眼前一滞。
那傀儡原本平稳抬起木箱,动作流畅如常,却在即将放下的一瞬,手臂猛然偏转,铁铸的五指狠狠抓向箱面,反复划动——
咔、咔、咔。
一道歪斜的“×”,深深刻进松木板。
铜舌根屏住呼吸,笔尖终于落下。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沉默纪事》,这本从未上报朝廷的私录,已记满三百二十七起异常事件。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在最新一页写下:
“编号K739,行为偏离基准值87%,动因未知。但它拒绝完成了任务。”
字落之时,他后颈汗毛骤竖。
这不是故障。
这是选择。
与此同时,山脚下临时医庐内,星屑娘猛地睁开双眼。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呜咽,随即剧烈呕吐,黑色晶体碎屑溅落在草席上,泛着诡异油光。
守候多时的医者慌忙上前,探脉、喂药、焚香驱邪,却毫无作用。
唯有断音察觉异样。
他缓缓靠近,避开众人视线,用手语比出一个问题:“你看到的‘你’,是不是穿着粗布衣?有没有烧焦的味道?”
星屑娘瞳孔骤缩,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他,用力点头。
断音心头一沉。
他知道那画面意味着什么——粗布衣,是墨七弦常穿的工坊服;烧焦味,是高温熔炉旁长期作业留下的烙印。
她预知的,不是别人,正是墨七弦未来的死亡场景:自我焚毁,切断连接,以肉身作最后开关。
他立刻起身,冲入风雪,直奔山顶。
消息传到时,墨七弦正站在三台退役耕傀前。
技术人员围成一圈,激烈反对她的新指令植入计划。
“同时写入‘收割麦子’和‘保护麦苗’?这会让逻辑单元过载自毁!”
“‘服从命令’与‘自主判断’互斥,等于让傀儡自己推翻自己,根本不可能稳定运行!”
墨七弦没说话,只是将一枚微型芯片插入第一台耕傀的主控腔。
齿轮轻响,红灯闪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她抬眼看向人群末尾。
石牙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扳手,一句话没说,却默默把电源接通了。
少年额头沁汗,声音很轻,却清晰传来:“她说过,错误不是故障,是思考的起点。”
墨七弦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七日。
整整七天,三台耕傀在试验田里循环执行矛盾指令。
它们时而割倒麦穗,时而又用机械臂小心扶起倒伏的禾苗;有时对指令毫无反应,只是原地转动头部,仿佛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百姓围观,称其为“疯傀”。
唯有铜舌根每日记录:逻辑冲突值逐日攀升,系统未崩溃,反而出现微弱的自发调节趋势。
直到第八日清晨。
其中一台耕傀忽然停下动作。
锄头拄地,关节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叹息。
然后,它缓缓弯下腰,用钝刃般的锄尖,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刻下三个字——
我——不——想——
刻完,它静静立着,双目熄灭,再无动静。
消息传来那一刻,铜舌根扔下笔,抓起外袍就冲出门去。
风雪漫天,他一路狂奔至试验田,跪在那台静止的耕傀前,颤抖着打开它的背板。
内部齿轮整齐排列,计数器停留在一个惊人的数值:逻辑冲突累计已达临界阈值99.8%。
按理应彻底锁死,永不重启。
可就在主控芯片深处,一段全新的代码悄然生成——
尚未读取,荧光屏上只跳动着一行提示:
【新协议待解析:选择优先级】昆仑山腹,第七环平台边缘的风雪愈发凛冽。
铜舌根跪在那台刻下“我不想”的耕傀前,手指因寒冷与激动而颤抖。
他撬开背板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锈蚀的螺丝发出刺耳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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