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小棚子搭起来了。顶上盖着毡子,墙上糊着掺了茶枝的泥,还留了个小窗,阳光能照进半间屋。刀疤脸的妹妹带着妇女们缝了两床褥子,用的是旧羊毛和茶农送来的废茶渣,说茶渣能安神,孩子们能睡安稳。
林晚秋往棚子里摆了张矮桌,是用拆下来的马棚门板改的,上面铺着块羊皮,放着五个粗陶碗。“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家了,”她摸着茶芽的头,他的头发已经洗干净,软乎乎地贴在头皮上,“学堂就在隔壁,想去听课就去,不想听就帮着喂喂老骡,它可通人性了。”
老骡像是听懂了,往棚子门口探了探头,嘴里叼着把干苜蓿,往树根手里送。树根怯生生地接过来,老骡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惹得孩子们都笑了,棚子里的冷清一下子散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五个孩子渐渐融了进来。石头跟着刀疤脸去盐仓帮忙,学着晒盐,粗糙的小手很快磨出了茧子,却把晒好的第一捧盐往林晚秋手里塞,说:“晚秋姐,这盐能换粥喝,俺们不用再蹭学堂的粮了。”
树根则跟着青禾学认药草,在河滩上捡来的蒲公英、苦苣,都能叫出名字。有次盐穗咳嗽,他偷偷采了把枇杷叶,学着青禾的样子煮水,虽然苦得盐穗直皱眉,却真的不咳了,青禾笑着说:“这孩子有天赋,将来能当半个郎中。”
桥生迷上了木工。老工匠来修“救命桥”的栏杆时,他总瘸着腿跟在后面,递凿子,扶木尺,老工匠被缠得没法,教他用边角料做小木马。他做的木马,马头刻成了狼头的样子,尾巴却像茶枝,惹得北狄和淮安的孩子都抢着要。
盐穗最黏人,总跟着盐生的母亲学搓羊毛线。她的小手还没线轴大,却把搓好的线缠得整整齐齐,盐生娘往线里掺茶籽油,说这样线不容易断,盐穗就记住了,每次搓线都往旁边摆个小油罐,像模像样的。
茶芽话最少,却最懂事。每天天不亮就去捡松枝,堆在“共暖堆”上,回来时手里总攥着几颗冻红的野果,分给弟弟妹妹。他还学着北狄牧民的样子,把茶籽串成项链,给每个孩子都戴了条,说:“娘说茶籽能发芽,咱们就像茶籽,在哪儿都能活。”
开春时,林晚秋在小棚子边种了排茶树,是用被救茶农送的茶籽种的。孩子们每天轮流浇水,看着茶苗冒出嫩绿的芽,眼睛里都闪着光。石头说:“等茶树长大了,俺们采了茶去卖,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刀疤脸看着孩子们在茶苗边打闹,突然往林晚秋手里塞了块盐晶,里面裹着五片茶芽,像把春天的希望封在了里面。“萨满说,这些孩子是云狄的新茶芽,”他的独眼里映着茶苗的影子,“得用心护着,将来能长成一片好茶园。”
林晚秋把盐晶挂在小棚子的门框上,阳光透过晶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她看着孩子们围着茶苗笑,突然觉得,这些新增的孤儿,就像落在云狄的种子,带着南坡的韧劲和草原的生命力,在盐与茶的滋养下,正悄悄长出新的根。
风穿过“救命桥”,带着茶苗的清香,吹得小棚子的门帘轻轻晃。棚子里,五个孩子的笑声混在一起,像首刚发芽的歌,在云狄的春光里,慢慢漫开,漫向盐仓,漫向茶田,漫向每个愿意给他们暖的人心间。
茶苗长到半尺高时,云狄学堂来了位新先生。是位从南边逃难来的老秀才,胡子都白了,却还背着半箱书,说要给孩子们开蒙。他看见小棚子里的五个孩子,眼睛一亮,往石头手里塞了本《千字文》,纸页都发黄了,却被摩挲得发亮。
“字是活的,”老秀才指着“人”字说,“写得直,活得就正。你们几个能在‘救命桥’边聚着,就是天大的缘分,得像桥桩一样,往一处扎根。”石头把书揣在怀里,像揣着块暖炉,树根凑过来看,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鼻尖都快碰到书页上。
桥生不爱看书,却总缠着老秀才问字。他把木头削成小片片,让老秀才在上面写字,再照着刻在自己做的木马上。有次刻“桥”字,木片太硬,凿子滑了,在他手背上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木片上,他却咧着嘴笑:“这样字就活了,跟桥一样流着血呢。”
盐穗最爱上图画课。老秀才教孩子们画山水,她却总往画里添盐晶和茶芽,说:“这样画里就有味道了。”有天她画了座桥,桥栏上爬满茶苗,每个桥洞下都挂着盐晶,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把糖。林晚秋把画贴在小棚子的墙上,孩子们都围着看,说画里的桥比真桥还暖。
茶芽迷上了老秀才的茶。每天早读前,他都去灶房煮茶,用的是自己捡的野茶芽,再往里面撒点盐晶。老秀才喝着茶,给他讲南边的故事,说那里的茶园一望无边,春天一到,采茶女的歌声能把蝴蝶引来。茶芽听着听着,就把故事刻在茶饼上,说要让茶饼也记着家乡的样子。
麦收时节,流民棚里的人渐渐少了,有的投亲,有的跟着商队走了,只有五个孩子守着小棚子不肯走。石头说:“这儿有学堂,有茶苗,还有‘共暖堆’,就是家了。”他带着弟弟妹妹去割麦,小手被麦芒扎得通红,却把割来的第一把麦穗往盐仓送——刀疤脸说过,新麦能换盐,盐能换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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