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揉碎的双生花瓣,轻轻覆在还魂竹的枝叶上。青禾趴在花田垄边,鼻尖几乎要碰到粉白相间的花苞,竹制放大镜里,一朵花的花心正凝结出细小的 “和” 字,像是谁用晨露写了句悄悄话。忽然,镜片里漾开片晃动的船影 —— 断竹渡的老艄公正弯腰埋酒坛,他手肘抬起的弧度,竟与爷爷去年种双生花时一模一样。
“阿竹姐姐快看!” 她举着放大镜跑向竹棚,裙角带起的风让花田的新苗齐齐颔首。阿竹正将断竹渡的船票铺在竹案上,指尖蘸着双生花汁液拓印,听见动静便侧过脸,鬓边的银饰随着动作轻晃,与青禾放大镜的竹框碰撞出细碎的响。
“你看这船票上的水纹。” 阿竹的指尖点在票面上,那里的墨迹正晕开成流动的江波,老艄公的字迹在水波里浮沉:“船头已栽满还魂竹,待新枝够编三艘舟,便载花粉来。” 青禾突然指着水波里的倒影,那影象竟与阿竹拓印时专注的神情重叠,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墨渊推门而入时,竹笛尾端的 “和” 字正泛着淡金,笛身上沾着的湿泥蹭在门框的竹纹上,像给旧痕添了笔新画。“后山的同心竹发芽了。” 他将竹笛横在案上,一片淡紫色的竹叶从笛孔飘落,恰好落在船票的江波里,“老琴师说,这种竹要两株相扶才能成活,一株往高长,一株向宽展。”
阿竹拈起那片竹叶,忽然发现叶尖的锯齿与船票边缘的毛边形状相同。她抬头时,正对上墨渊望过来的目光 —— 他眼里映着竹案上的拓印,而她的视线落在他沾泥的袍角,两人都没说话,却像看懂了彼此心里的话:有些守护,本就该像这样,一个记取,一个开拓。
祠堂里,陈五正用鹿皮擦拭那幅双生花帕,玻璃罩反射的光在他脸上流动。穿蓝布衫的少年捧着札记,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突然 “呀” 了一声 —— 竹墨在 “同源汇流” 四字上漫开,化作条蜿蜒的小河,河面上漂着片竹灯影,“雾竹村” 三个字的笔画里还裹着细碎的竹屑。
“陈爷爷,这字洇了。” 少年的耳朵红了,想伸手去擦,却被陈五按住手腕。老人从樟木盒里取出片灰绿色的竹片,竹片上的纹路像蒙着层薄雾:“你摸摸这竹片的截面。” 少年依言触碰,突然睁大眼睛 —— 雾竹村竹片的纤维走向,竟与案上涤尘宗竹笛的截面完全一致。
“水往低处流,字往宽处洇,本就是一个理。” 陈五将竹片压在札记上,少年看着竹片与洇墨渐渐相融,突然下笔如飞,这次写出的 “同源” 二字,笔画里多了几分雾竹村特有的婉转。
赵老四婆娘坐在竹棚的摇椅上,指间的竹篾正编织出交错的纹路。合竹湾小姑娘送的篾条泛着青,同源谷的老竹篾带着黄,两种颜色在她膝头缠绕,渐渐织出个 “源” 字的轮廓。花篓的把手处还空着段,她正琢磨着该添些什么,青禾抱着捆红绳跑进来,绳端系着的竹牌上,“青瑶” 二字的笔画里嵌着细小的银线。
“赵奶奶,这牌牌总往下掉。” 青禾踮起脚,想把竹牌挂在棚顶的横梁上,赵老四婆娘却抬手接过,将红绳缠在花篓把手上打了个结。竹牌垂落的瞬间,恰好悬在 “源” 字中央,红绳与篾条交织的模样,像给那个字系了个活扣。
“这样就掉不了了。” 赵老四婆娘的指腹抚过竹牌上的刻痕,青禾正帮她将最后一缕黄篾穿进缝隙,两人的手指在 “源” 字末尾相遇,同时用力拉紧 —— 竹篾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像句心照不宣的承诺。
正午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在晒谷场投下斑驳的光斑。阿竹将断竹渡的酒坛碎片在竹案上拼出半朵花,墨渊蹲在她身边,拾起最小的一块碎片,突然吹了口气。碎片上的酒渍遇风消散,显露出下面模糊的蛇纹,恰好能与阿竹手中那块的竹纹衔接。
“原来它们早就认识。” 阿竹的指尖沿着纹路滑动,那些曾经尖锐的碎片边缘,此刻正温柔地咬合在一起。墨渊忽然起身,从竹棚角落取来支新制的竹笛,笛身上刻着尚未完工的图案 —— 一半是拼接的花影,一半是蜿蜒的蛇纹。
“青禾说,雾竹村的人用竹雾养双生花。” 他转动竹笛,阳光在图案上流转,“或许我们该编支能吹雾的曲子。” 阿竹笑着将那块拼好的花形碎片放在笛尾,正好补全了图案的最后一角。
花田边,青禾正给新苗系竹牌,忽然发现石缝里的双生花根须缠着片竹灯残片。她刚想伸手去拨,墨渊的笛声突然变调,残片上的 “雾竹村” 三字竟随着旋律微微凸起。“这字会动!” 青禾惊呼着回头,却见墨渊正望着她手里的残片,竹笛的调子愈发清亮。
陈五拄着竹杖走来,看见残片便抚着胡须笑:“这是雾竹村的‘响字术’,刻字时混了竹雾的精气,遇特定音波就会显形。” 他让青禾把残片放在耳边,果然听见细微的嗡鸣,那频率竟与祠堂石灶的归源阵震颤一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