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度如同一声春雷,炸响在白石村的上空,其带来的回响与震动,远超一块牌匾的悬挂。那贴在院墙上的《工分考核细则》与空白的《光荣榜》,不再是冰冷的条文,而是化作了无形的鞭策与诱人的蜜糖,精准地抽打在每个人的惰性上,又甜蜜地撩拨着他们对财富与荣誉的渴望。
翌日,天光尚未大亮,晨雾依旧弥漫在山坳间,小院外便已有了动静。不是王婆子催促的吆喝,而是雇工们自发提早赶到的窸窣脚步声。
赵三叔扛着扁担,精神抖擞,仿佛昨夜那点微薄的睡眠已让他蓄满了精力。林大山搓着手,哈着白气,眼睛却亮得惊人,不断瞄向院墙上那块细则木板,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复习着晾晒环节的工分要点。
院门一开,人群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而安静地各就各位。没有交头接耳,没有茫然四顾,每个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今天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到最好,才能在那张黄纸上留下漂亮的工分记录,甚至……冲击那遥不可及又似乎触手可及的“优秀员工”。
挑拣区,气氛专注得近乎虔诚。
两位负责精细挑拣艾草的妇人,不再是之前那般边闲聊边随手扒拉。她们面前各自放着两个箩筐,一个放精选出的完好艾叶,一个放剔除的杂质老叶。手指翻飞,眼神锐利如鹰,每一片叶子都要经过反复审视,确保无枯黄、无虫洞、无多余枝梗。
“张婶,你看这片,边儿上有点蔫,算不算?”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捏着一片艾叶,小声请教旁边的老手。
被称作张婶的妇人接过,对着朦胧的天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捻了捻,果断地扔进杂质筐:“不算!东家要求的是‘精细’,这点蔫吧影响药效,不能要!咱可不能为了赶斤两,坏了规矩,砸了作坊的招牌,那才是因小失大!”
年轻妇人连连点头,手下动作更加仔细。她们清楚,一斤两分,看似简单,但若挑拣不精,影响了后续精油的品质,别说工分,恐怕这份活计都难保。如今,这已不仅仅是挣工分,更是守护一份难得的工作机会,守护那份“共同财富”。
清洗区,水花声也变得规律而富有节奏。
负责清洗的几名雇工,不再是简单地将草药在水里涮几下就捞出。他们严格按照周瑾之前指导的流程,先用流动的清水初步漂洗,去除大块泥沙,再放入木盆中仔细揉搓,确保叶脉褶皱处的污垢都被清除,最后再用清水过两遍,沥干水分。每一道工序都一丝不苟,因为细则上明确写着“洗净泥沙,沥干水分”才有工分,任何一道环节马虎,都可能被扣分。
“水再换一遍!我看这盆底还有点沉渣!”一个汉子吆喝着,主动端起沉重的木盆去倒水。放在以往,多一遍少一遍无人深究,如今却关乎工分,关乎排名,无人敢懈怠。
晾晒棚下,更是景象一新。
林大山和另外两个汉子,不再是每隔一两个时辰才懒洋洋地去翻动一次。他们几乎守在了晾晒架旁,根据日头移动的角度,不断调整着草药的铺晒厚度和位置,确保每一片草药都能均匀受光通风。手里拿着周瑾统一发放的,用于简单记录小本子和炭笔,不时记下翻动的时辰和观察到的状况。
“东头这片薄荷,感觉有点软,是不是铺厚了?”林大山蹲在地上,用手感受着叶片的湿度。
“是有点,赶紧摊薄些!这要是捂坏了,别说工分,还得扣钱呢!”另一人连忙上手帮忙。
他们不再将晾晒视为简单的体力活,而是当成一项需要用心观察和调整的技术活。因为绩效考核里明确有“发现重大质量问题或隐患”的奖励条款,谁都盼着自己能成为那个发现问题的“功臣”。
包装的厢房内,寂静无声,却弥漫着一种极致的专注。
负责包装的两名妇人,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婴儿。取出光洁的白瓷罐,贴上印有“清徽阁”字样的雅致标签,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平整,不允许有丝毫歪斜或褶皱。检查封装是否严密,更是反复确认。她们知道,这里出一点小差错,影响的不仅是自己的工分,更是“林家作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
王婆子背着手,在几个区域间踱步巡查。她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几分精明的笑容依旧,但眼神却锐利了许多。她不再需要像以往那样扯着嗓子吆喝,或者时刻盯着防止有人偷懒。她的存在,更像是一种监督和裁决的象征。偶尔,她会停下脚步,拿起一片挑拣好的艾草仔细看看,或者检查一下晾晒草药的干湿度。
“嗯,这筐挑得不错,干净。”她点点头,负责那筐的妇人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自豪的笑容。
“这边角有点没晒透,下次翻勤点。”她指出问题,语气平静,却让负责的汉子心头一紧,连忙记下。
她的每一个评价,都可能关系到月底的工分核算和绩效考核,无人敢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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