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山洞底下喊我们名字的时候,我正在晒蘑菇。小九先听见的,扒着藤蔓往下看:姐,是爷爷!
我凑过去瞧。爷爷站在山坡下,手里拎着个布包,仰着头往上看。太阳晒得他眯缝着眼,皱纹像干树皮似的。
平萍!小九!爷爷又喊一声,爷爷带好吃的来了!
小九要往下爬,我拽住他:急啥?看看再说。
爷爷等了一会儿,不见我们下去,又喊:地里麦子黄了,油菜熟了,五一放假来帮把手吧!
我心里冷笑。牛日的!干活想起我们来了?平时骂我们野人的时候咋不想着是一家人?
小九扯我衣角:姐,爷爷带鸡蛋了。
我瞪他一眼:几个鸡蛋就把你收买了?
但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我还是爬下去了。小九跟在我屁股后头,像个小尾巴。
爷爷看见我们,扯出个笑脸:平萍长高了,小九胖了点。他把布包递过来,煮鸡蛋,还热乎着。
我没接:爷爷,我们野人吃野食,不稀罕家鸡蛋。
爷爷脸色讪讪的:这孩子......说啥野人......
奶奶说的。我梗着脖子,她说我们是野人,不管我们。
爷爷搓着手:你奶奶......嘴不好......其实心里惦记你们......
惦记我们干活吧?我冷笑,五姑和幺叔不是要回来吗?还差我们俩野人?
爷爷噎住了,布包在手里晃荡。小九盯着鸡蛋咽口水,我踹他一脚:没出息!
平萍啊......爷爷叹口气,到底是一家人。麦收忙,多个人多把手。
一家人?我盯着他,奶奶骂我们野人的时候,咋不想着一家人?
爷爷说不出话,布包塞我手里:鸡蛋拿着,给孩子补补。转身走了,背影驼得厉害。
小九捧着鸡蛋:姐,真香。
我抢过来:香个屁!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晚上煮蘑菇汤时,我还是把鸡蛋剥了放汤里。小九吃得狼吞虎咽:姐,爷爷真好。
好啥?我戳他脑门,几个鸡蛋就把你收买了?
小子嘿嘿笑,汤喝得呼噜响。
五一放假第一天,天没亮就听见山下闹哄哄的。扒开藤蔓看,爷爷奶奶带着小雅小红丽下地了。小雅背着个大背篼,压得腰都直不起来。小红丽拎个破篮子,跟在后头哭哭啼啼。
看啥看?我拽回小九,干活去!
我们照样上山采蘑菇。林子里露水重,裤腿湿到膝盖。小九蹦着踩水坑:姐,真不去帮忙?
帮啥忙?我采着蘑菇,人家有闺女儿子帮忙,差我们野人?
但心里不踏实。麦收时节,我也知道忙。往年这时候,全家老小都得下地,累得脱层皮。
中午太阳毒,我们坐在树下歇气。远远能看见麦地里人影晃动。爷爷弯腰割麦,奶奶捆捆子。小雅小红丽捡麦穗,小小的人儿在麦浪里一颠一颠的。
姐,小雅真可怜。小九小声说,背篼比她都大。
我没吭声,继续采蘑菇。可蘑菇采得心不在焉,老往山下瞟。
第二天,五姑和幺叔真回来了。五姑唐小姝穿着城里人衣裳,打着太阳伞。幺叔唐小龙拎着皮包,戴着墨镜。俩人站在地头指指点点,没见下地干活。
小九趴在山坡上看:姐,五姑真白,幺叔真胖。
我嗤笑:回来当大爷的。
果然,奶奶忙前忙后伺候,端茶递水。爷爷一个人割麦,汗珠子砸地上。小雅小红丽晒得黑红,胳膊上全是麦芒划的血道子。
平萍!小九!奶奶突然朝山上喊,死丫头!看见干活不下来帮忙!
我装没听见。小九要应声,我捂住他嘴:别理!
奶奶骂骂咧咧:白眼狼!白养你们了!
五姑尖声尖气:妈,别喊了。野孩子叫不动的。
我心里那股火蹭蹭冒。牛日的!你们才野!
但看着爷爷驼背割麦的样子,心里又不是滋味。爷爷已经快60了,看上去比同年人老,还得干这重活。
晚上回山洞,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泉水叮咚响,像在催我。小九梦话嘟囔:姐......帮帮爷爷......
天亮时,我踹醒小九:起来!下地!
小子迷迷糊糊:干啥?
割麦去!
小九一骨碌爬起来:真去?
我咬牙,但不是帮他们,是帮爷爷!
我们下山时,地里刚开工。奶奶看见我们,愣了下,随即骂:死丫头还知道来?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爷爷跟前:镰刀给我。
爷爷擦擦汗:平萍......
少废话!我抢过镰刀,干完就走!
小九学我,抢过小雅的背篼:我帮你背!
五姑和幺叔坐在树荫下嗑瓜子,看热闹。五姑撇嘴:哟,野人还会干活?
我抡起镰刀:比某些光吃不干的强!
麦子黄澄澄的,穗子沉甸甸的。我弯腰割麦,镰刀唰唰响。汗流进眼睛,涩得疼。小九跟在我屁股后头捆捆子,小手勒得通红。
奶奶还想指手画脚:死丫头!麦茬留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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