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路,在平素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此刻对于这支精疲力尽的逃荒队伍而言,却漫长得如同跨越山海。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土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然而,苏锐带回的消息,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勉强拉扯着众人濒临断裂的意志,朝着那片乱石坡艰难挪动。
终于,当那片巨大的、布满风蚀痕迹的灰褐色岩石群出现在视野中,尤其是看到那一片片难得的、投下的浓重阴影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近乎解脱的呜咽和喘息。人们再也顾不得其他,争先恐后地涌入那片阴凉,如同渴血的鱼终于回到了水中,东倒西歪地瘫坐、躺倒下来,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短暂的喘息之后,更深的疲惫和绝望感开始无声地蔓延。仅仅五里路,就几乎耗尽了他们刚刚鼓起的最后一丝气力。那远山依旧遥不可及,未来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寂静中,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和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绝望的啜泣。就连之前还能勉强维持秩序的里正,此刻也只是靠在一块大石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
苏家几人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歇脚。赵梅拿出水囊,小心翼翼地给每个家人抿了一小口。苏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苏文则靠着岩石,闭目养神,实则是在脑中飞速计算着剩余的体能和可能的路程。苏甜悄悄感受着空间,那袋米的重置速度似乎因为哥哥带回野菜、间接帮助众人找到歇脚点而维持着不错的恢复态势,这让她心中稍安。
苏工看着眼前这群几乎被抽走了魂的人们,又看了看自家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的儿女,眉头紧锁。他知道,身体的疲惫尚可依靠意志和微量补给支撑,但精神的垮塌,才是真正的末路。
“这样不行。”苏工低沉的声音在家人小范围内响起,打破了沉默,“人心要是彻底散了,就算前面真有活路,他们也走不到了。”
赵梅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一个母亲正徒劳地试图用干瘪的乳房安抚哭闹不止的婴儿,眼圈微红:“是啊,可……又能怎么办呢?咱们也没办法变出水和多多的粮食来。”
苏锐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他的力量可以震慑宵小,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
苏浩睁开眼,看向父亲:“爹,您有什么主意?”他了解父亲,若非有了想法,不会轻易开口。
苏工的目光扫过那些瘫倒在地、眼神麻木的流民,最终定格在自家孩子们脸上,缓缓道:“给他们讲个故事吧。”
“故事?”苏甜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在信息匮乏、娱乐全无的古代,尤其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一个蕴含力量的故事,或许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嗯,”苏工点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讲讲……‘移山’和‘填海’。”
苏工没有立刻大声宣讲,他先是站起身,走到那个安抚婴儿失败、自己也快要绝望哭泣的年轻母亲身边,从赵梅那里要过水囊,递过去:“给孩子润润嘴唇吧,别多喝,一点点就好。”
那妇人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工,随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颤抖着接过,连声道谢,小心翼翼地蘸了点水涂抹在婴儿干裂的嘴唇上。婴儿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
这一幕被附近不少人看在眼里。苏家……又出手帮忙了。
接着,苏工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靠近里正休息的地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那些细微的啜泣和喘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乡亲们,”他开口,目光平和地扫过一张张麻木或疑惑的脸,“我知道,大家都累,都饿,都怕。觉得这路,走不到头了,是不是?”
没人回答,但许多人的眼神表达了默认。
苏工并不在意,继续道:“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讲过两个古时候的故事,心里头一直记着。今天,跟大家唠唠。”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语调缓慢而清晰:“第一个故事,叫‘愚公移山’。说是有个老人,名叫愚公,他家门口堵着两座大山,出行极其不便。他就下决心,要带着儿孙,把这两座山给挖平。”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起了些骚动。
“挖山?疯了吧?”
“这怎么可能……”
“真是愚公,愚蠢的老头……”
大伯苏富贵更是嗤笑一声,低声对身边人道:“听这瞎扯淡,山是能挖动的?”
苏工仿佛没听到这些议论,继续讲述:“有个叫智叟的聪明人笑话他,说你太傻了,就凭你们父子几人,挖到死也动不了山的一根毫毛。你们猜愚公怎么回答?”
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有些人虽然不信,却也竖起了耳朵。
“愚公说:‘我死了有我的儿子,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没有穷尽。可是这山不会增高,怎么会挖不平呢?’”
“子子孙孙……”有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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