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单骑赴险展胆识
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破败的庙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在呼啸的寒风中发出吱呀作响的呻吟。几簇晃动的火把光影从门缝和残窗里透出来,映出庙外几十个手持棍棒、柴刀,躁动不安的人影。
沈砚秋勒住马缰,在离庙门尚有百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庙外的人影立刻骚动起来,火把齐刷刷转向他这个方向,映出一张张被饥饿、仇恨和恐惧扭曲的脸。
“止步!”一个嘶哑的声音厉声喝道,带着明显的紧张,“再往前一步,乱棍打死!”
沈砚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搭在马鞍上。他拍了拍躁动的马颈,示意它安静,然后独自一人,迎着那些充满敌意和审视的目光,一步步向前走去。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弓弦上。
“是我,米脂知县,沈砚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依约而来,未带一兵一卒。”
人群分开一条缝隙,周老憨从庙门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豁了口的柴刀,那双原本浑浊老实此刻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沈砚秋身上,像两团燃烧的鬼火。他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寒风吹干,留下皲裂的痕迹,腮帮子因紧咬牙关而剧烈起伏。
“站住!”周老憨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破锣般的嘶哑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他猛地扬起柴刀,刀尖直指沈砚秋,“就站那儿!再敢往前一步,我……”他喉结滚动,后面威胁的话似乎卡住了,但那双眼睛里的决绝和痛苦,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
沈砚秋依言停下脚步,距离周老憨不过十步。这个距离,足以让一个陷入绝境的汉子暴起发难。他甚至能看清周老憨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撑破胸膛的悲愤。
“周老憨,”沈砚秋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退缩,也没有官居高位的威压,只有一种沉凝如水的镇定,“我来了。苏小姐何在?”
“在里面!”周老憨粗声粗气地吼道,柴刀依旧高举,“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真敢一个人来?就不怕我周老憨疯了,拉你这狗官给我娃陪葬?!”
“你若真想杀官,此刻我已身首异处。”沈砚秋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你让我来,不是要我死,是想要一个公道,一条活路。”
“公道?活路?”周老憨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痛,猛地激动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恨意,“我娃死了!就死在你们这些官老爷、富贵人家的家丁棍子下!他才十二岁!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饿!不过是捡了几根稻穗!那就是偷?那就该死吗?!你们给的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公道!”
他身后的流民们也被这番话勾起悲愤,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和低吼,手中的棍棒柴刀握得更紧,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沈砚秋沉默地看着他,任由那悲愤的控诉在风雪中回荡。他没有急于辩解,直到周老憨的喘息稍平,那双赤红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他,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打死你儿子的,是王府管家刘能,不是我沈砚秋。逼得你们活不下去的,是盘剥乡里的豪绅,是侵吞赈灾粮的蠹虫,也不是我沈砚秋。”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抬起手,这个动作让周老憨和流民们瞬间警惕,几把柴刀立刻指向他。沈砚秋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将手伸入怀中,极其缓慢地,掏出了那本王书吏准备的县库粮册副本。
“但你说的对,这世道,对你们不公。”他将那本册子拿在手中,却没有立刻递过去,“所以,我来了。”
他目光扫过周老憨,扫过每一个紧张的流民,最后重新落回周老憨脸上:“周老憨,我知道你恨。但你看看你身后这些人,他们信你,跟你走到这一步,不是陪你来找死的!杀了苏小姐,杀了本官,除了让朝廷派大军来,把你们,把你们留在山下的父母妻儿全都碾为齑粉,还能得到什么?那不是报仇,那是拉着所有信你的人一起跳进火坑!”
周老憨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沈砚秋紧接着的话堵住。
“你说你要刘管家的命,要三个月的口粮。”沈砚秋终于将手中的粮册副本向前一递,“刘管家的命,自有国法裁决!你看看这个,这是县库的粮册副本,上面清楚记着,去年王府名下,仅‘羡余粮’一项,就多收了三千石!你儿子捡的那几根稻穗,连这三千石粮食的一粒灰尘都不如!你的仇人,是刘能,是那些趴在你们身上吸血的蠹虫!你把刀对着一个愿意来跟你讲道理、愿意为你查办仇人的朝廷命官,对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这算什么本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你的仇,我帮你报!你们要的活路,我来想办法给!但现在,把刀放下!让我看到苏小姐安然无恙!否则,一切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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