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清晨。
天刚蒙蒙亮,四合院还沉浸在节日的沉睡中。寒风凛冽,吹得窗棂呜呜作响。里屋的炕上,雨水还在香甜的睡梦中。
灶间昏黄的灯光下,何大清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蓝色棉袄棉裤,脚上是打着补丁的千层底棉鞋。一个鼓鼓囊囊的、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袋放在他脚边。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一夜未眠的痕迹深刻而清晰。
何雨柱穿着棉袄,默默地站在门口阴影里,眼神异常清醒,没有丝毫睡意。他看着父亲收拾最后一点零碎: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半包烟叶子,还有……那张他一直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被汗水浸透的、写着保定地址的纸条——白寡妇家的地址。
何大清把纸条仔细叠好,塞进棉袄内袋,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他直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僵硬,目光扫过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家。目光在雨水熟睡的小脸上停顿了许久,带着刻骨的痛楚和不舍。最终,他看向门口阴影里的儿子。
父子俩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汇。空气凝固,沉重得如同实质。没有拥抱,没有哭声,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何大清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汲取最后一丝力量。他弯腰,用粗糙宽大的手掌,无比轻柔地抚摸着雨水温热的小脸蛋,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然后,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转身,决绝地拎起地上的帆布包。
“爹……” 何雨柱的声音很低,在寂静的清晨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少年人不应有的冷静和穿透力。
何大清脚步顿住,背对着儿子,肩膀微微颤抖。
何雨柱向前走了一步,站在父亲身后半步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钉,敲进何大清的心脏:
“到保定安定下来后,记得写信报个平安。”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
“信,寄到丰泽园,我师父手上。我有空再去取。” 这是避开四合院所有窥探目光的唯一安全渠道。
“雨水,”何雨柱的目光越过父亲僵硬的背影,落回妹妹熟睡的小脸上,“等学校放了假,我会带她去保定……探望你。”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
何大清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用力地点了点头。
何雨柱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像淬火的刀锋,直刺父亲僵直的脊背。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父亲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冰冷而决绝的气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最后叮嘱你一句——”
何大清猛地屏住了呼吸,攥着行李袋的手青筋暴起。
何雨柱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留、条、后、路。”
这四个字,不是商量,不是请求,是命令!是警告!是他这个儿子,在父亲即将跳入深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抛出的最后一条救生索!“后路”二字,在何大清耳中轰然炸响,瞬间将他脑海中那张泛黄的、带着霉味和死亡气息的照片撕得粉碎!
何大清如遭雷击,浑身剧震!他终于明白儿子那句“留条后路”的真正指向!不是钱财,不是工作,是那张催命符!是白寡妇那毒蛇手里最致命的绞索!柱子……他什么都知道!他看穿了这死局里唯一的生机!
巨大的震惊、恐惧和一丝绝境中乍现的曙光,让何大清猛地转过身!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儿子年轻却坚毅如铁的脸庞,那眼神里有难以置信,有被看穿的狼狈,更有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震动!
何雨柱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沉静得可怕,再次无声地用口型强调:“留好后路!”
父子俩的目光在破晓前的昏暗中激烈交锋,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光噼啪作响。所有的挣扎、耻辱、算计、托付,都在这无声的对视中完成了最终的交接。
几秒钟的死寂后,何大清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像是野兽低吼的声音。他没再说一个字,只是狠狠地点了一下头,那力道几乎要把脖子拗断!然后,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冰冷的屋门!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碎雪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晃动。
何大清的身影,拎着那个单薄的帆布行李袋,决绝地、没有一丝留恋地,投入了门外灰蒙蒙、冰冷刺骨的黎明中。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四合院死寂的巷道里。
何雨柱站在门口,任由刺骨的寒风吹打着脸颊,一动不动。他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和胡同,看到了那个遥远而未知的保定,看到了那张照片,也看到了父亲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去执行“留后路”任务的背影。
屋里,雨水在温暖的炕上翻了个身,咂巴了一下小嘴,发出模糊的梦呓。
何雨柱缓缓抬手,用力地、无声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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