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笃的韵律。
他没有看塔纳,反而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正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陆文昭。
“陆参军,你乃朝廷文教之官,这等邦交大事,还得你来掌舵。”林望一句话就把陆文昭从观众席拽到了舞台中央。
陆文昭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
我掌你个头的舵!跟瓦剌人私相授受,这要是传出去,我全家都得去菜市口排队领号!
“咳,”陆文昭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局面,“林指挥,此事体大,涉及国之机密,岂可……”
“陆参军所言极是!”林望一拍大腿,抢过话头,“正因事关国本,才不能简单地用金钱衡量!塔纳使者,你以为这‘神土’,是区区五百匹马就能换的?”
塔纳连忙俯身:“将军!只要您开口,我们愿意再加!一千匹!一千匹战马!”
林望缓缓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我不要你的马。我要一百个你们瓦剌的年轻人,十五到二十岁,来我哈密卫,学习我们汉人先进的……嗯,农耕技术!”
陆文昭的眼角剧烈抽动了一下。学农耕?你这是赤裸裸地要人质啊!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塔纳却眼前一亮。在他那简单的脑回路里,神土=肥沃草场=需要人手管理。
林将军愿意教他们,这是个好事啊!“没问题!将军!我回去就挑选部落里最健壮的小伙子给您送来!”
“别急,这只是第一个条件。”林望竖起第二根手指,表情变得肃穆起来,“这‘神土’,之所以神,不在于土,而在于‘诚’。你们瓦剌人,必须用它,在你们的草原上,建起一座永固的城池。”
建城?塔纳愣住了。他们是风的子孙,逐水草而居,建城不是等于把自己关进笼子?
“建城,是为了表达你们对上天的敬意。而在城池的中央,”林望加重了语气,“你们必须用这神土,修一座九尺九寸高的石碑。碑上,要朝着我大明京城的方向,刻上八个大字——‘大明皇帝,万寿无疆’!每日早中晚,你们的大汗,要亲自带领部落长老,对碑三拜九叩,吸收来自东方的皇王霸气!”
“噗——”陆文昭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皇王霸气?三拜九叩?你他娘的怎么能这么拍马屁呢?他读了二十年圣贤书,脸皮也不及林望三分。
塔纳也被这套理论给震住了,他结结巴巴地问:“将军……这……这是为何?”
“蠢货!”林望厉声呵斥,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痛心疾首,“神土的灵力,源自我大明天子!你们不表示臣服,不接引龙脉之气,那神土到了你们草原,就是一堆没用的灰!懂吗?心不诚,则土不灵!”
陆文昭的咳嗽声更大了,他感觉自己再不找点事干,就要当场笑到心肌梗塞。
他狼狈地起身,走到一边,背对众人,肩膀一耸一耸,假装在看墙上的字画。
林望没理他,走到塔纳面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传授天机般的口吻对这个瓦剌间谍循循善诱:“你以为我只是在帮你改良草场?错了!我是在给你指一条长生久视的明路!游牧,看天吃饭,一场白灾就死伤无数。建城,定居,耕种,这才是文明的康庄大道!我这是在教化你们,是在拯救你们!”
这番话,正中陆文昭的下怀。
他瞬间不咳了,猛地转过身,看向林望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绝了!真是绝了!
这番说辞,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如果他把这套“文化输出,教化蛮夷,使其内附,永绝边患”的理论写进奏疏里……不,写进给皇帝的密信里,那他陆文昭,就不是一个被拉下水的同谋,而是一个深入虎穴,利用敌人对财富的贪婪,巧妙引导,最终兵不血刃为国开疆的旷世奇功之臣!
林望这小子,不但在给他泼天的富贵,还在给他递一把能捅破天的功劳!
塔纳已经被彻底忽悠瘸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壮丽的画卷:瓦剌人建起雄城,草场肥美如茵,牛羊成群,族人们安居乐业,而这一切,都源于对遥远东方那位伟大帝王的虔诚跪拜。
“我懂了!我全懂了!”塔纳激动得满脸涨红,对着林望就要下跪,“将军您不是凡人,您是天神派来点化我们的使者!”
“行了行了。”林望不耐烦地扶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写满了鬼画符的羊皮纸,塞到他手里,“这是‘神土’的配方,拿去吧。记住,烧制的时候,一定要心怀敬意,成品的好坏,全看你们的诚心。尤其是最后一道工序,必须由你们大汗亲自主持,沐浴焚香,对着南方磕足九九八十一个响头,才能‘开光’成功。”
那份配方上,关键的煅烧温度和配比被他故意写错了几个数字。
烧出来的水泥,强度大概只有他原版的十分之一,盖个羊圈都嫌不结实,但用来糊弄瓦剌人,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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