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明明是安慰，却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傲慢。
我逗他，“那当然，你可是祥瑞啊！”
毕竟，九尾狐在古籍记载中不就代表着祥瑞么！
苏栖野瞪了我一眼。
我不再理他，转身走向那张简陋的木板床。
“困死我了，明天还得去喝我那便宜表妹的喜酒。”
说完，我倒床就睡，一夜无梦。
-
次日，东方既白，远山如黛，寨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我被外头的阵阵喧闹唤醒，想再睡一会都睡不成。
吃过早饭，我跟随齐云一起往寨子里走。
男方是隔壁村的，据说两家很小的时候就定下了娃娃亲。
婚礼在村子中央的晒谷坪举行，已经布置得颇有喜庆气氛，虽然简陋，却也透着少数民族特有的风情。
新娘冯露穿着一身红色的独龙族传统服饰，脸上画着淡妆，只是那妆容在她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甚至有些纸人的质感。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任由族里的长辈为她梳头，脸上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悲伤，像个精致的木偶。
她从镜子里看到我，眼神空洞无光，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我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地想起了苏栖野昨晚的话，不禁打了个寒噤。
“小朝，你来啦！”小姨看见我，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我走过去，勉强笑道，“恭喜小姨，恭喜表妹。”
小姨可能还把我当小孩，塞了一把糖给我。
“新郎和新娘是娃娃亲，那感情一定很深厚吧？”我随口问她。
小姨脸上的表情却在听到我问话僵硬了一瞬，又很快堆起笑容，声调却比刚才高了些许，“是啊，是啊，青梅竹马，感情好着呢！”
正当我疑惑之际，身边的齐云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
“跟我来一下。”他低声道，脸色不太好看。
我跟着他走到一旁稍微僻静些的角落，背后是斑驳的土墙。
“怎么了？”我问。
齐云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被人群簇拥的冯露，才缓缓开口，“关于冯露的婚事，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
我们独龙族有一个习俗，叫做‘妻姊妹婚’。”
我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订下婚约的女方不幸夭折，那么就要由她的姐姐或者妹妹，代替她嫁给男方，作为一种抵偿。”齐云低声道。
我惊愕道，“婚事也能抵偿？这简直是强买强卖！”
“冯露之前有一个姐姐，叫冯霏。五年前独龙江涨水，冯霏上山采野菜的时候不慎坠江，淹死了。男方原本定下的结婚对象，其实是冯霏。”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荒谬绝伦，“还能这样？那冯露她愿意吗？”
这哪里是什么习俗，分明是吃人的礼教！
齐云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悲凉，“在这里，个人的意愿往往不那么重要，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谁敢违抗？
我跟你说过，这里的人，不仅保留了很多特有的传统习俗，还有一些封建恶习，也一并保留下来了。”
峡谷外面的那些独龙族同胞，大多都已经汉化，接受了新的思想。
可这里太闭塞了，他们不愿意改变，也抗拒改变，将这些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规矩。”
我看着远处人群中，那个如同木偶般的新娘，她头上的红色盖头鲜艳得刺眼，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接下来便是喜宴，也就是这边特有的“长水宴”。
流水席在晒谷坪上铺开，长长的一排桌子，上面摆满了特色菜肴，大多是我叫不上名字的，散发着一种混杂着香料和烟火气的独特味道。
小姨热情地招呼着我，满脸堆笑，显得格外刻意，“小朝，快来这边坐，这是上席，给你留的好位置！”
我被她按着肩膀，安排在了一个靠近主桌的位置。
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寨子里的长辈和亲戚，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审视与好奇。
但因为我是冯倩女儿这件事，他们没有人反对我坐在这里。
少顷，宴席坐满了。
整个寨子一共也就几户人家，三十来口人，全都到齐。
我注意到每个人的桌上都摆放着三根乌木筷子。
我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以为是这里的特殊习俗，或许有一根是公筷之类的，或者是用来分食的。
我拿起其中两根，准备夹些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就在我拿起筷子的瞬间，我感觉到周围的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还有交谈声的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手里的两根筷子上。
他们的表情，都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惊惧。
我愣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怎……怎么了？”
小姨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解释道，“小朝啊，在我们寨子有个规矩，喜宴必须用三根筷子吃饭，只有丧宴的时候，才用两根筷子！”
“三根筷子怎么吃啊？”我疑惑道。
齐云坐在我对面，他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地碰了碰我。
我抬头看他，只见他拿起自己面前的三根筷子，向我比划了一下。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却很有力，食指中指控制两根开合，拇指和无名指则巧妙地固定住第三根，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稳稳地夹起了一块油光锃亮的腊肉，送入口中。
那姿势非常熟练，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在表演某种指尖上的杂技。
我看得目瞪口呆。
“就这样，不难。”他低声对我说道，“把第三根筷子搭在无名指上，用拇指和食指中指配合。”
我只得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桌上的三根筷子。
食指和中指夹住两根，用虎口和无名指固定第三根，感觉自己像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别说夹肉了，举起来都费劲。
我小心翼翼地伸向面前的一盘炒得翠绿的野菜。
“啪嗒——”
其中一根筷子掉在了地上。
整个晒谷坪仿佛连风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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