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捧着茶盏的手在门框上轻轻一磕,青瓷与木栏相碰的脆响惊得乔治转过脸来。
他看见她瞳孔里映着摇曳的烛火,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怎么了?”
“您的影子……”她喉结动了动,茶盏里的茉莉香混着烛芯焦味涌上来,“刚才像有团雾在爬。”
乔治回头瞥向墙面。
他的影子依然笔挺,只是烛火突然稳定下来,连灯芯都不再噼啪作响。
他伸手按了按后颈——那里还留着林九贴黄符时的灼痕,“可能是烛油烧偏了。”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期的更轻,“过来。”
詹尼把茶盏放在地图旁,指尖扫过他西装肩线的褶皱。
这是她惯常的安抚动作,像在整理他出席议会时的礼服。
乔治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红笔圈注的三个点在昏黄里泛着血光:大屿山溶洞、永生押地库、文武庙。
等边三角的中心,用墨笔重重画着个“眼”字。
密室的门被叩响三声。
白头佬的粗嗓门先撞了进来:“康罗伊先生,林师傅和达顾问到了。”
林九跨进门时带起一阵风,道袍下摆沾着西环棚户区的泥点。
达达拜跟在他身后,金丝眼镜反着光,手里抱着本烫金封皮的《香港地理志》。
白头佬反手闩门,腰间的潮州刀碰在门框上,发出钝响。
“诸位。”乔治的手指点在大屿山溶洞的标记上,“中秋夜子时前,我们要做三件事。”他沿着红笔痕迹划了道弧线,“白头佬带潮州帮精锐攻盐场,目标是摧毁人烛石柱阵——那些石头吸了三个月的怨气,子时会变成引魂灯。”
白头佬的拇指蹭过刀鞘上的珊瑚珠:“盐场有英国水兵守着。”
“明晚我会让海关巡逻队提前两小时换防。”乔治抽出张盖着监督署印的调令,推到桌角,“他们的枪会指向海,不是你们。”
白头佬抓起调令扫了眼,粗粝的指腹把纸边揉出折痕:“够狠。”
“第二路。”乔治转向林九,“您带五名弟子突袭永生押地库。青铜棺压着港岛地脉,得用‘五雷镇煞阵’斩断它和地眼的连接。”他从抽屉里取出个檀木盒,掀开后是五枚刻着雷纹的青铜钉,“这是用赤焰矿铸的,能定住阴脉三刻钟。”
林九拈起一枚钉子,指腹被灼得猛地缩回:“你从哪弄的?”
“劳瑟的私人藏品。”乔治的嘴角扯出冷意,“上周他让人送来‘慰问品’,我顺手收了。”
“第三路。”他的指尖停在文武庙的标记上,“我带差分机和玄铁牌进驻这里。地眼闭合需要封印代码,机器能模拟,但……”他顿了顿,看向达达拜,“需要有人盯着器灵输出。”
“若任一环节失败。”达达拜推了推眼镜,书页在他膝头沙沙作响,“地脉会被彻底撕开,旧神的气息会顺着珠江口灌进内陆——广东、福建,甚至金陵。”他的声音低下去,“史书会写‘天地异变’,但我们知道,是活人给魔鬼开了门。”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乔治的怀表走动声。
白头佬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茶盏跳起来:“老子在码头扛了三十年货,见过英国佬拿皮鞭抽断工人的手,见过洋行把病死的猪掺进面粉——”他抓起调令拍在地图上,“但没见过有人敢把魔鬼的门往回推。我干!”
林九把钉子放回木盒,道袍袖口扫过“眼”字标记:“五雷阵需要子时前布完,你得给我留够时间。”
“三刻钟。”乔治翻开怀表,指针指向九点十七分,“子时是十一点四十五,现在还有两小时二十八分。”
达达拜的手指在《地理志》上划过:“大屿山溶洞的结构我查过,石灰岩层薄,若能炸断主洞道——”
“太平军会派人来。”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静潭。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乔治。
密室的门再次被叩响。
这次的敲门声轻而缓,带着闽南腔调的“康先生”从门缝里钻进来。
乔治应了声“进”,谭绍光掀开门帘,青布长衫下摆还滴着夜露。
他从怀里摸出个裹着油纸的信筒,火漆印是团变形的“成”字。
“英王的信。”谭绍光把信筒推到乔治面前,“他说,这不是生意。”
乔治用裁纸刀挑开火漆。
信笺是粗糙的竹纸,墨迹还带着潮意:“闻西魔借旧神之力,欲覆我神州。天国愿以两千恩菲尔德、五十箱火药,换骑士团罪证与差分机图。此非商贾之利,乃存亡之机。”
白头佬凑过来看,粗声笑了:“长毛倒是识货。”
“他们要差分机图做什么?”达达拜扶了扶眼镜,“那东西需要钢铁厂和熟练工匠——”
“他们在造自己的机器。”乔治把信笺推回去,“南京有洋匠,苏州能铸炮,他们缺的是图纸里的‘魂’。”他望向谭绍光,“我可以给,但军火必须由潮州帮押运。”
“为何?”
“英国军舰会截查‘可疑船只’。”乔治敲了敲白头佬的刀鞘,“潮州帮的船挂着‘福’字旗,他们不敢随便开枪。”他又补了句,“另外,太平军得派工兵到大屿山——我要溶洞主洞道在子时前塌成碎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