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盯着酒杯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仰头喝干。
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领带上,他抹了把嘴:下个月,我会两周。
康罗伊举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碰。
玻璃相击的清响里,他看见达达拜抱着一摞税单从窗外经过,袖口沾着墨渍——那是金源栈的税务记录。
詹尼。他喊了一声,秘书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让达达拜准备好税票存根,明早陪我去中环。
詹尼点头时,康罗伊瞥见她耳后新添的淤青。
昨夜抓送药仆役时,那家伙挣扎得狠。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詹尼的脸微微发烫,转身时带起一阵茉莉香。
密室里的差分机又开始蜂鸣。
康罗伊捡起最后一张纸带,上面的字让他瞳孔微缩——金源栈,寅时三刻,火起。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纸带折成纸船,放进铜痰盂。
火星腾起的刹那,他听见远处传来救火的铜锣声,混着白头佬的咆哮:抓纵火犯!
晨雾里,一艘挂着澳洲旗的商船正缓缓驶离港口,船底吃水比昨日深了两尺。
康罗伊摸出龙泪晶体,七星纹路在掌心灼出红印——这次,他看清了纹路里藏着的小字:秤砣将动,谁在局中?晨雾未散时,金源栈的焦土还冒着青烟。
康罗伊站在瓦砾堆前,靴底碾碎半块烧变形的算盘珠,火星子从炭灰里蹦出来,在他裤脚烧出个小孔——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达达拜蹲在残墙下翻找。
文化顾问的金丝眼镜蒙着灰,正用铜镊子夹起半页未燃尽的账册残片,墨痕在焦黑中若隐若现。
“三笔五百银元。”达达拜的声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收款方都是‘九龙义庄仵作陈五’。”他指腹抚过残片边缘,“从差分机备份里提取的,转账时间正好是二牛、阿福遇害前三天。”
康罗伊的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七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龙泪晶体在胸袋里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他的节奏。
“查陈五。”他对跟来的港务警察挥了挥手,“活要见人,死要见……”话音未落,白头佬突然从巷口冲进来,粗布短打沾着泥,腰间的潮州刀鞘撞在断墙上,“康先生!陈五的屋子被翻了!”
白头佬攥着半张皱巴巴的海图,边角还沾着墙灰。
康罗伊接过时,指腹触到海图背面的朱砂印——是天地会“断龙令”特有的褶皱。
“是从仵作屋子墙缝里塞着的。”白头佬喉结滚动,“香炉灰我闻过,鸦片混朱砂,火印香。”他突然捏紧海图,指节发白,“天地会发断龙令,是要灭口接任务的人。二牛阿福……”
康罗伊没接话,目光扫过海图上的标记:三处浅滩,夜间灯塔盲区。
他想起昨夜差分机吐出的“三艘船,七夜,环形”,喉结动了动——原来环形中心不是暗流,是死亡标记。
“去码头。”他将海图折成小块塞进怀表夹层,“张老三的戏该收场了。”
《南华早报》的油墨味还未散尽时,和安乐帮的底层打手已挤在港务署门口。
康罗伊站在二楼窗口往下看,詹尼捧着新印的启事站在报名台前,浅蓝裙角被风掀起一角。
启事上“月薪八银元,包工伤医疗”的字样被阳光照得发亮,几个光脚的年轻帮众摸着告示牌,像在确认是不是真金白银刻的。
“姓张的要炸毛了。”白头佬蹲在窗台上啃槟榔,红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昨儿他还说港务署的钱是毒药,今儿他的小崽子们倒抢着喝。”
话音刚落,张老三的破锣嗓子就从街上传来。
康罗伊往下望,正见那矮胖子揪着个年轻帮众的衣领,绣着金线的缎面马褂被扯得歪歪扭扭:“反了你们!跟姓康的混,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扰乱公共秩序。”港务警察队长从人堆里钻出来,手里晃着银亮的手铐,“张帮主,跟我们走一趟吧。”他说“张帮主”时特意加重了“帮”字,周围立刻响起哄笑——康罗伊前天在港口公告栏贴了新章程,香港所有帮派不得自封“帮主”,只许叫“治安协作员”。
审讯室的油灯噼啪响着。
张老三瘫在木椅上,汗把后背的缎子浸成深褐,见康罗伊进来,立刻扑到铁栏前:“康先生!我冤枉啊!那家伙说只要我……”
“那家伙为什么选你当替罪羊?”康罗伊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卷宗——里面是金源栈的转账记录,张老三表亲的手印,还有天地会断龙令的拓本。
张老三的嘴张成O型,喉结上下滚动三次,突然哭出了声:“他说帮清廷剿逆贼,就能恢复我的特许经营权……我、我就信了!”他抓住铁栏,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挣扎时的墙灰,“那仵作是他找的!二牛阿福的死……”
康罗伊转身要走,张老三突然尖叫:“康先生!那家伙在太平山有个密窖!藏着……”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他的尾音被截断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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