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钢笔,笔尖抵住亨利·阿什伯顿的落款,顺着墨迹末端的微小倒钩画了道弧线——那形状像极了蛇尾蜕皮时的褶皱。达达拜。他抬眼看向正俯身查看差分机纸带的文化顾问,把1817年圣殿骑士团不列颠分册的入会记录调出来。
达达拜的手指在差分机键盘上翻飞,黄铜齿轮咬合的轻响里,纸带上缓缓爬出一行行数据。
当他将两张签名拓印并排时,康罗伊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阿什伯顿的倒钩与骑士团前大团长埃德蒙·霍华德的签名末端,连弧度都分毫不差。
他们渗透了议会。康罗伊的拇指摩挲着龙泪晶体,热度从袖扣处窜上小臂,那些支持向清廷提供火炮换租界的议员,都是圣殿骑士团的棋子。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草案副本,纸张在指节间发出脆响,而他们要喂养的帝国之影...应该和林九说的跨洋意识有关。
林九猛地抬头,道袍袖口的太极图在烛火下晃出残影:我在文武庙后墙的苔藓里摸到块新石碑,刻着垂帘将断。
康先生,这和北方的事...是不是有关联?
慈禧和肃顺的党争。康罗伊将草案重重拍在桌上,玻璃镇纸震得跳了跳,清廷要乱了。他转身望向窗外,太平山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次模糊,但伦敦那些人要的不是乱,是借乱势把帝国之影喂饱。他突然扯松领结,目光灼灼,汤普森今晚在南粤二号等我,达达拜,你带着差分机模型跟我去——我要让他看看,支持太平军和支持清廷,哪边的血更烫。
维多利亚港的夜雾来得悄无声息。南粤二号的汽笛划破浓雾时,汤普森正站在甲板上,粗花呢外套的领口沾着细雾。
康罗伊走上前时,他正望着船舷外翻涌的灰雾,像在看某种活物。
康罗伊先生。汤普森的声音比海风更冷,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海上见面?他没等回答,便指向舱内——达达拜正操作着差分机,木匣里的铜球随着齿轮转动,在幕布上投出动态光影:太平军控制区的商路像金丝般蔓延,清廷辖区的贸易线却不断断裂成碎片。
如果支持太平军推行新政,康罗伊的声音随着光影起伏,他们会开放长江五口通商,关税按《南京条约》减半。
十年后,远东贸易额能翻五倍。他顿了顿,幕布上的光影突然扭曲成血色,但如果继续给清廷送枪...他们会用这些枪镇压汉人,然后把怨气撒在我们头上。
到时候需要驻军,需要建更多炮舰,钱从哪里来?
从你们利物浦的纺织厂?
从曼彻斯特的煤矿?
汤普森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触碰幕布上的血色光影,指尖被投影灼得缩了缩:你以为我没算过这些?他从内袋掏出枚银质徽章,背面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光照之下,阴影永存。他的声音突然低得像耳语,三个月前,贸易委员会的老霍克在议会大厦地下密室被发现,心脏被挖走,胸腔里塞满了...黑色的触手。
康罗伊的瞳孔骤缩。龙泪晶体在袖扣里灼烧,像要烫穿他的皮肤。
他们说那是意外。汤普森将徽章塞进康罗伊掌心,但我知道,有人在议会大厦地下念咒,用议员的命喂养某种东西。
老霍克是第一个,接下来会是我,是阿什伯顿,是所有想把贸易线拉直的人。他转身望向浓雾深处,你说得对,混乱会反噬...但有些人,宁肯被反噬,也要把阴影喂大。
汽笛突然尖啸起来。
舵手从驾驶舱探出头:先生,雾太浓了,能见度不足十米!康罗伊刚要开口,差分机的铃声从舱内响起——达达拜举着新输出的纸带,脸色发白:华北坐标,北纬39.9,东经116.4...地火将燃。
那是北京的位置。康罗伊的指节捏得泛白。
他突然想起林九说的垂帘将断——慈禧若倒,肃顺的刀会砍向所有洋人。
而龙泪晶体的热度,此刻正随着北方的震动,在他掌心灼出红痕。
掉头回码头。康罗伊扯过船舵,达达拜,通知白头佬准备山东号,我要亲自去天津。他望着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船影,汤普森的船已消失在雾幕里,像被某种巨兽吞了下去,林九说得对,风暴要来了。
而我...得站在风暴眼里。
当山东号的汽笛在凌晨三点响起时,林九正蹲在文武庙的残垣前。
他用朱砂笔描着新发现的石碑,垂帘听政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康先生要走了?
去天津。康罗伊的大衣下摆沾着码头的露水,你留在香港,盯着议会代表团的动向。
如果...如果我没回来——
别说傻话。林九突然笑了,指尖抚过石碑上的刻痕,这碑是用血沁的,刻碑的人指甲里有龙涎香。
是白头佬的人。他抬头看向康罗伊,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他说,北方的地火,该烧一烧了。
康罗伊转身走向码头,雾中的山东号像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龙泪晶体的热度顺着血管爬遍全身,他摸了摸袖扣里的南明铜钱——这次,那热度不是灼烧,是某种滚烫的力量,像要破体而出。
浓雾仍未散去,却在他脚下让出一条路。
他知道,自己正驶向风暴之眼,而那里,藏着帝国阴影的真相,藏着龙泪晶体的秘密,藏着所有该被点燃的地火。
喜欢镀金神座:时代的齿轮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镀金神座:时代的齿轮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