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康罗伊推过茶盏,却见对方颤抖的手连杯盖都碰翻了。
青瓷碎片落在兵工厂落成的信笺上,张仁清喉结滚动:慈禧的龙泪嵌心成了七分。
咸丰帝的残魂卡在龙胎里,她神格不全,现在满天下找九阴祭骨——九具纯阴女子的骸骨,要拿血祭把最后三分补上。
康罗伊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日前扬州校场,李鸿章试炮时震落的瓦当上,刻着咸丰十年的字样;想起左宗棠袖口那星芒状的朱砂,原是龙气外泄的征兆。你怎么确定?
昨夜我在泰山焚了三柱本命香。张仁清扯开道袍,心口有道焦黑的灼痕,观星盘碎成七片,每片都映着紫禁城的黑云——那云是活的,盘成条吞尾龙,龙口正吐火,烧得万寿山的琉璃瓦噼啪响。他突然抓住康罗伊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已不是人了!
康罗伊抽出手,走向墙角的差分机。
黄铜齿轮在他指尖转动,屏幕上跳出近三个月血月的光谱数据。
他将张仁清画在黄纸上的星象图覆上去,红蓝光线重叠的瞬间,两个发光点精准重合在冬至子时。
她要在那天完成献祭。康罗伊的声音像冻在冰里,给张德彝发电报,让他今夜必须见到恭亲王。
子时三刻的景山,松涛裹着北风灌进万春亭。
恭亲王奕?的团龙补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后退半步踩碎了半块残雪,腰间玉佩撞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你...你不是说要保大清?
康罗伊摘下遮面的黑纱,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阴鸷的影:保大清的前提,是大清没有被神占据。他展开差分机打印的图纸,上面用红蓝两色标满紫禁城的宫室:慈禧若成神,这里会变成神龛——太和殿是祭坛,乾清宫是血池,你们这些王公大臣...他指尖划过养心殿三个字,会是第一批祭品。
恭亲王的手指抠进栏杆缝隙,指节发白:你要我...
我要你在冬至那日突然病重康罗伊的声音放轻,像在哄受了惊的马,不上朝,不见客,让慈安太后的病榻前只有她一个人——然后,让她独自面对我。
亭中残烛突然爆出灯花,火星溅在图纸边缘,烧出个焦黑的洞。
恭亲王望着那洞,仿佛看见自己的命运正从那里漏下去。
他喉结动了动:若你败了...
那这洞就是我的墓碑。康罗伊将图纸卷起来,塞进恭亲王手里,但在此之前,我要你做件事——把东六宫的守夜太监全换成你的人,特别是景阳宫后那口枯井。
苏州郊外的地下工坊里,蒸汽管道发出绵长的嘶鸣。
康罗伊站在电磁轨道炮原型机前,看着最后一炉金属液注入模具。
镀金的熔浆泛着妖异的红,像要滴出血来。
真要把它送进紫禁城?达达拜扶了扶眼镜,镜片上蒙着层细汗,这东西的重量...就算拆成零件,过城门也会被查。
康罗伊伸手接住一滴溅出的熔浆,任它在掌心凝成金珠:我让人在广东订了批西洋自鸣钟。他指向模具逐渐清晰的轮廓,椅背的拉丁铭文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每个钟壳里,都藏着这把椅子的一根龙骨。
机器的嗡鸣突然拔高,模具缓缓开启。
一把通体镀金的王座呈现在众人面前,扶手处的龙首雕刻得活灵活现,连鳞片都泛着冷光。
康罗伊抚摸着椅背的铭文,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她说自己是神?
好,我给她造个神座——坐上去的人,就永远别想下来。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镀金的扶手突然闪过一道血光。
达达拜打了个寒颤,顺着康罗伊的目光望去,只见东方天际浮着层淡青色的雾,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正缓缓向北方飘去。
北京的晨雾比往年都浓。
菜市口的老墙根下,卖炊饼的王二早早就支起了摊子。
他揉面的手突然顿住——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雾里影影绰绰走着人,有提灯笼的公差,有裹着粗布的百姓,还有几个穿着玄色斗篷的身影,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脸。
王二摸出怀里的铜哨,刚要吹响,却见最前面的公差冲他摇了摇头。
雾越来越浓,连摊子上的炊饼都被染成了青灰色。
他望着雾中晃动的灯笼,突然想起昨夜里做的梦——梦里有个穿金衣的女人坐在龙椅上,脚下堆着白花花的骨头,而她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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