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笑声更响了,混着浪涛声撞进雾里:“他不过是枚棋子……真正的棋手,在看你怎么拆这局。”
詹尼的指尖在男人颈侧探了探:“没死,但中毒了——曼陀罗加了某种致幻剂。”她抬头时,康罗伊正盯着远处逐渐消散的雾幕,六艘船的烟囱仍喷着黑烟,像支未入鞘的剑。
“把这艘艇拖到舰队最后。”康罗伊将权杖递给詹尼,“让医生连夜解毒,我要知道他背后的名字。”
海风掀起他的披风,怀表袋里的布鸟轻轻颤动,仿佛在应和某个远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汽笛声。
铅灰色的浪头拍打着拖船缆绳,埃里克·冯·克劳斯被两名护卫架着走过摇晃的跳板时,康罗伊正站在旗舰“渡鸦”号的下层甲板入口。
他望着年轻人因中毒而泛青的唇角,指尖轻轻叩了叩怀表——那枚银表内侧的圣乔治十字还留着詹尼擦拭时的余温。
“隔音舱。”他对汤姆颔首,“铅锡层检查过?”
“黄金黎明的人今早刚加固过铆钉。”汤姆将克劳斯推进舱门,金属门闩落下的闷响惊得海鸥扑棱着掠过桅杆。
康罗伊跟着走进舱室,潮湿的金属味裹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是曼陀罗毒剂残留。
他摘下手套,指节抵在刻着符文的舱壁上,确认铅层传来的钝感:阻断精神感应的结界还在嗡鸣。
詹尼捧着差分机μ从侧门进来,黄铜外壳的缝隙里渗出细白蒸汽。
“记忆回响的参数调好了。”她将木盒放在铁桌上,掀开盖时,几缕干草香混着孩童的笑声飘出来——那是埃里克故乡巴伐利亚的谷仓味,康罗伊在他颈间的银坠里拓下的记忆碎片。
克劳斯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凝住,喉结在泛青的皮肤下滚动。
“母亲的……揉面声。”他喃喃着,身体缓缓前倾,“还有雨打在麦垛上的声音……”
差分机的齿轮开始转动,金属簧片弹出的不仅是声波,还有光影——舱顶的毛玻璃上,浮现出斜斜的阳光穿过谷仓木梁的影子,尘埃在光束里跳舞。
克劳斯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仿佛要接住那些虚空中的光。
康罗伊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上:“巴伐利亚的冬天很冷,你十岁那年,父亲的马厩着了火。”
克劳斯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急促起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救了那匹栗色小马。”康罗伊的声音放轻,像在复述一段共同的回忆,“它后来成了你的坐骑,你给它起名‘黎明’。”
年轻人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混着脸上未干的血渍。
“你们这些贵族……”他抽噎着,“根本不懂失去一切是什么滋味。普鲁士需要我这样的人,去撕碎那些……”
“撕碎谁?”康罗伊向前倾身,“撕碎康罗伊家族?还是撕碎某个操控你们的‘铁砧’?”
克劳斯的肩膀猛地一震,差分机的光影突然扭曲成暗红色。
詹尼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飞掠,金属簧片发出尖锐的蜂鸣——那是精神反扑的预警。
但克劳斯没有攻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像是被人掐着喉咙:“‘铁砧’是……是张网,覆盖议会、教堂、码头……他们要你死,因为你的船载着……”
“载着什么?”康罗伊的指节抵住桌面,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
克劳斯的瞳孔突然扩散成灰白,七窍渗出黑血。
他的身体重重砸在铁椅上,喉咙里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声响:“他们说……说死了就不会疼……”
詹尼扑过去探他的颈动脉,抬头时脸色发白:“脑浆凝固了,像被塞进了烧红的铁块。”她的指尖沾着黑血,在差分机的蒸汽里迅速凝结成颗粒,“这不是普通毒剂,是精神烙印的自毁程序。”
康罗伊站起身,靴跟碾过地上的血滴。
他望着克劳斯扭曲的面容,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爱丁堡地下教堂的秘典里,确实记载过这种“远程抹除”的术式,需要施术者与目标共享一段记忆锚点。
而克劳斯颈间的银坠,此刻正躺在詹尼的掌心里,表面的划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去把坠子送实验室。”他对汤姆说,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查里面有没有残留的精神印记。”
汤姆接过银坠时,金属表面突然泛起蓝光,吓得他后退半步。
康罗伊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是警报,说明我们猜对了。”他转向詹尼,“通知罗伯特,半小时后到舰桥密议。”
旗舰舰桥的黄铜吊灯被调得很暗,罗伯特·史密斯的帽檐在桌面投下阴影,汤姆的左轮枪套搁在地图旁,枪柄上的刻痕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能跨距离抹除特工,说明他们在舰队里有眼线。”罗伯特的指节敲着海图,“或者……在更接近的地方。”
“所以需要双重保险。”康罗伊打开木匣,三枚刻着蜂巢纹的铜徽章躺在丝绒上,“差分机刻的唯一识别码,每六小时自动刷新。”他将徽章推给罗伯特一枚,汤姆一枚,自己留最后一枚,“每日三次口令,由μ随机生成,对不上的人,立刻关进隔音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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