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靠在他肩上,发梢扫过他锁骨处的布鸟挂坠,他们以为你是逃亡。
康罗伊望着逐渐模糊的海岸线,南安普顿的教堂尖顶正被晨雾重新吞噬,我是回家。他摸了摸腰间的鹰首短刃,刀柄的温度透过呢料渗进皮肤,这里的齿轮转得太旧了,该换套新的。
海风卷起他的礼服后摆,猎鹰胸针在阳光下折射出赤金光芒,像一粒被投进深潭的火种。
当舰队驶出南安普顿湾时,晨雾仍未散尽,信号塔的探照灯在雾中划出苍白的光带,仿佛在等待着某种迟到的回应。
三小时后,旗舰“归途一号”舰桥的黄铜蜂鸣器突然发出急促震颤。
詹尼正将最后一叠航海日志收进橡木柜,听见这声熟悉的机械警报,指尖在柜门上轻轻一叩——那是她与康罗伊约定的“紧急信号”暗号。
康罗伊正站在罗盘前校准航向,听见动静时肩背微绷,转身的动作却极缓,仿佛怕惊散了海雾里的某种可能。
詹尼已经扑到差分机μ前,铜制键盘在她指下翻飞,解码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她忽然低呼一声:“是三短三长三短!”
康罗伊的靴跟在甲板上敲出清脆的响,两步跨到她身侧。
电报机吐出的纸带正蜷曲着垂落,詹尼的指尖抚过那些凹痕般的点划,声音发颤:“伊丽莎白确认收到,玛丽已将布鸟挂在窗前。”
海风吹得舰桥的舷窗嗡嗡作响,康罗伊却觉得耳边突然静了。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那只褪色的手工布鸟,粗布纹路磨得他掌心发烫——那是玛丽三岁时用碎布头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翅膀上还沾着蓝莓果酱的渍。
此刻他将布鸟轻轻贴在差分机冰凉的外壳上,金属与棉布相触的温度,像极了昨日清晨玛丽踮脚给他别胸针时,发顶蹭过他下巴的暖。
“她们在看着我们。”他的声音低得像海雾里的浪,“这艘船不是逃亡的棺材,是希望的摇篮。”詹尼伸手覆住他按在布鸟上的手背,她的手还带着差分机散热口的余温,“等威斯克能抓着船舷看海鸥时,会知道他的妈妈和姐姐,曾用布鸟给爸爸指过路。”
锅炉舱的蒸汽哨突然尖啸,打断了这片刻的柔软。
康罗伊将布鸟小心收进怀表暗格,对詹尼颔首:“去动力舱。”他转身时,猎鹰胸针擦过差分机边缘,在金属表面刮出细不可闻的轻响。
动力舱的热度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罗伯特·史密斯正弯腰检查主锅炉的压力表,见康罗伊进来,直起腰时额角的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新型复合锅炉能撑180马力,但连续运行超过12小时……”他的话被一阵异响截断——右舷方向传来金属摩擦的刺啦声,像有人用锉刀刮铁管。
汤姆·威尔逊的短刃已经出鞘,他侧身贴住蒸汽管道,目光如刀扫过七八个正在添煤的司炉工。
最后停在最角落的年轻男人身上——那家伙的蓝布工装前襟湿了一片,不是汗,是机油。
汤姆一步跨过去,靴跟碾住对方脚面,“手里拿的什么?”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锉刀当啷掉在地上。
康罗伊弯腰捡起,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金属碎屑。
“新招的?”他问史密斯。
后者翻出登记册扫了眼,点头:“三天前在利物浦船务中介招的,说老家闹饥荒来讨生活。”
“中介名字?”康罗伊的声音像浸了海水的铁锚。
男人突然跪下来,额头撞在铁板上:“是贝克公司的对头……安插的眼线!他们说只要搞坏蒸汽阀,让船慢半刻,就给我母亲治病的钱……”
汤姆的短刃抵住男人后颈,康罗伊却抬手按住他手腕:“关到底舱,别声张。”他盯着男人颤抖的肩膀,从马甲口袋摸出个拇指大的铜盒,“把这烟盒装他身上。”汤姆挑眉,康罗伊低笑:“让老鼠活着,才能知道粮仓在哪。”
中央舱室的差分机μ此时正吐出一长串纸带。
詹尼捏着航迹图,指尖在“贝克三号”的位置上点了又点:“每隔22分钟偏0.3度,像用六分仪微调过。”康罗伊凑过去,航海图上的蓝色航迹线果然在海图上画出细微的弧线,“不是故障,是试探。”他转身对通讯兵道:“给‘归途一号’发报,模拟锅炉过载,放蒸汽烟雾。”
当晚,监听员的耳机突然传来刺啦杂音。
詹尼按下录音键,德语电文的破响混着电流声流出:“目标动力受损,建议‘寒潮拦截’提前启动。”康罗伊捏着纸带的手紧了紧,烛火在他瞳孔里晃出冷光:“好,让他们以为猎物受伤了。”
深夜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潮气涌进甲板。
康罗伊靠在船舷上,怀表暗格里的布鸟隔着布料抵着心口。
身后传来皮靴踏过甲板的轻响,乔治·汤普森的声音混着星图纸页的沙沙声:“先生,今晚的星象……”
康罗伊转身时,看见对方怀里抱着卷了一半的星图,边缘还沾着红蜡——那是黄金黎明协会的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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