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两下。
詹尼迅速把写好的加密表塞进油布包,又从梳妆台抽屉里摸出六枚银币。
女仆露西会在一刻钟后从厨房侧门进来,这些银币足够让她把油布包塞进每个联络点的信箱——玛丽说过,露西的弟弟在南方陆军当斥候,对“传递重要东西”这件事,比任何邮差都可靠。
当费城、巴尔的摩、新奥尔良三地的电报机开始“滴答”作响时,约翰·拉姆齐正猫在“风信子号”的龙骨夹层里。
他手里的牛油蜡烛晃出昏黄的光,照见夹层内壁新铆的钢板,每块之间的缝隙都用鲸脂填得严丝合缝——八十吨货物藏在这里,连最尖的船钩都捅不穿。
“拉姆齐先生!”甲板上传来学徒的喊叫声,“舵机改装好了,您来看看?”
拉姆齐爬出夹层,后背蹭了满是铁锈的红印。
船尾的舵机旁,三个工人正围着新加装的螺旋桨倾角装置打转。
那是个黄铜制的圆盘,盘面上刻着精密的刻度,圆盘中央的手柄可以左右旋转——这是康罗伊用哈罗公学的流体力学笔记画出来的,说是能让船在急转弯时减少三成阻力。
“试试左满舵!”拉姆齐拍了拍工人的肩膀。
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声音响起时,他听见金属摩擦的轻响。
圆盘转到第三格刻度时,船身突然一轻,像从泥里拔出的靴子。
“好东西!”他大笑起来,拍得钢板嗡嗡作响,“这哪是船?分明是插在北方人喉咙里的刀!”
夜色渐深时,查尔斯·沃克站在“风信子号”的舰桥上。
海风卷着咸味灌进衣领,他摸出怀表,指针正指向凌晨两点——出发前夜的惯例,他总要亲自检查所有缆绳。
“船长!”了望手的声音从桅杆顶飘下来,“甲板信箱有东西!”
沃克扯着缆绳爬上甲板,信箱里躺着两封未拆的信。
第一封的封蜡是普通的蜂蜡,第二封却带着联邦海军的锚形纹章。
他捏了捏两封信的厚度,指节在纹章封蜡上顿了顿——线人说过,今晚可能有“意外消息”。
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里,沃克的拇指缓缓按在锚形纹章上。
海腥味混着蜂蜡的焦糊气钻进沃克鼻腔时,他的指甲正掐进联邦海军纹章的封蜡里。
第二封信的重量比第一封轻两成——线人说过,轻信往往藏着更致命的信息。
他用指节叩了叩信壳,听见里面纸张摩擦的细碎声响,像是某种警告的低语。
航海官!他扯着嗓子喊,牛皮靴跟在甲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舱门被撞开时,四个正在擦拭六分仪的船员猛地抬头,黄铜仪器掉在海图桌上。
沃克将两封信拍在褪色的北美东海岸海图中央,烛火被气流掀得摇晃,在帕姆利科湾哈特拉斯角两个地名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线人说联邦要布水雷阵,匿名信说巡洋舰埋伏——你们说,哪条是真?
大副威廉姆斯的手指在海图上划出两道弧线:走帕姆利科湾,水雷能炸碎龙骨;绕哈特拉斯角,巡洋舰的十二磅炮能把我们打成筛子。二副米勒的喉结动了动,铅笔尖戳进外滩群岛的浅水区:除非...走这里。话音未落,舱内响起一片倒抽气声——那片标着的蓝色区域,密密麻麻的珊瑚礁符号像撒了把碎玻璃。
吃水八尺的船都要搁浅。威廉姆斯拍着桌子,杯中的朗姆酒溅在的水深标记上,您想让我们拿船底蹭珊瑚?
沃克的拇指摩挲着信纸上康罗伊的签名——电报是半小时前由詹尼的加密系统发来的,墨迹还带着油墨的潮湿。潮汐数据。他将一张薄如蝉翼的羊皮纸拍在海图上,上面用红笔圈着三月十七日 23:45-00:30每月只有三天,今晚正好是窗口期。
舱内突然静得能听见船底藤壶刮擦木桩的声响。
米勒凑近看了眼数据,铅笔尖在外滩群岛的浅滩上慢慢画了条虚线:如果涨潮能托起两尺...船底离珊瑚礁最多一尺五。
赌吗?威廉姆斯盯着沃克的眼睛。
老船长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落在海图边缘康罗伊手写的批注上——他们不会在连渔船都不敢走的地方设防。
他想起下午康罗伊站在码头上的样子,风掀起西装下摆,露出里面别着的黄铜怀表,表盘上刻着时代的齿轮。
起锚。沃克的声音像敲在铁砧上的锤子,收蒸汽,靠潮汐漂。
风信子号的船首切开夜色时,约翰·拉姆齐正贴在龙骨观测口。
他能听见珊瑚礁刮擦钢板的声响,像有人用指甲挠过黑板,震得后槽牙发酸。两尺!他对着传声筒喊,额头抵着冰凉的铁板,能感觉到船身随着潮水的起伏微微震颤,再偏半度就蹭着暗礁了!
驾驶舱里,沃克的手背绷起青筋。
舵轮在他掌心发烫,罗盘指针在北偏东的位置抖得像片叶子。
突然,左舷方向亮起刺目的白光——探照灯的光束劈开雾霭,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银亮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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