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看见他今晚在码头跟个戴宽檐帽的男人说话,那人……”她顿了顿,“像极了去年在新奥尔良见过的北方情报员。”
康罗伊展开信纸,墨迹在火光里泛着暗褐色。
最末一行小字被重重划了下划线:“威尔逊的保险柜钥匙,还在他贴身的怀表里。”
他将信投入火中,看着火星舔过“北方情报员”几个字。
窗外传来潮声,混着远处码头的汽笛声,像某种蓄势待发的低吟。
詹尼起身替他解领结,指尖触到衬里的薄铁片时,轻轻一叹:“明天让沃克多派两个人跟着拉姆齐。”
“好。”康罗伊低头吻她发顶,发间的玫瑰香混着壁炉的木柴味,“另外……”他的声音低下去,“让约翰检查所有货箱的夹层。”
夜色渐深,查尔斯顿港的灯塔在海平线上明灭。
某个阴暗的巷子里,托马斯·威尔逊摸出怀表,表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按下表盖内侧的暗扣,金属摩擦声轻得像声叹息——钥匙滑进掌心时,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托马斯·威尔逊的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两下。
他把钥匙攥进掌心,金属棱角硌得生疼——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三天前在纽约酒吧,那个穿黑西装的稽查员用银匙敲着威士忌杯说:康罗伊的船队每趟能运三千支步枪,三成赃款够你在百慕大买座庄园。现在他站在玛丽宅邸的侧巷里,怀里的木盒硌着肋骨,里面装着刚从当铺赎来的达盖尔相机。
门廊的煤气灯突然晃了晃,两个穿银灰制服的仆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威尔逊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想退,却撞在砖墙上。先生需要帮忙吗?左边的仆人伸手时,威尔逊闻到他袖口的薰衣草香——玛丽的管家总用这个牌子的肥皂。
相机地掉在地上。
当仆人扯开他的外套时,那封用蜡纸裹着的举报信从内袋滑出,墨迹在月光下泛着冷蓝。
威尔逊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想起今早打开康罗伊贸易行旧账册时的狂喜——那些标注着的货单,航线全绕开了北方封锁最严的海域。
可他没注意到,所有航次都停在去年十月,正是康罗伊启用热雾装置的前一周。
带他去地下室。玛丽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她倚着雕花栏杆,珍珠耳坠在风里轻晃,康罗伊先生说,要让这位先生看看真正的走私路线图。
威尔逊被拖走时,瞥见正厅里的康罗伊。
他端着香槟杯,侧过脸对民兵司令微笑,金袖扣在水晶灯下一闪——那是詹尼去年送的,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威尔逊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码头,康罗伊拍着他肩膀说南方需要更多像您这样的开拓者,当时他以为这是恭维,现在才明白,那是猎人逗弄猎物的戏言。
黎明前的港口蒙着层薄雾。
拉姆齐裹着皮夹克靠在运货马车旁,靴跟踢了踢车轴——那里粘着块暗红色蜡封,是他今早亲手贴的。约翰,检查过三遍了?他冲车后挥挥手,约翰·拉姆齐(与他同名的车间主任)从车厢里探出头,胡子上沾着草屑:沙袋装得比教堂的忏悔室还严实,连耗子都钻不进去。
汽笛突然撕裂晨雾。
拉姆齐抬头时,眼角瞥见五十码外的鱼市棚屋下,有个戴鸭舌帽的身影闪了闪——那是沃克安排的暗桩。
他摸了摸怀表,指针指向四点十七分。他甩响马鞭,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里,藏在车轴夹层的延时引信开始转动。
爆炸发生在四点二十八分。
橙色火光映亮整片天空,碎木片像黑蝴蝶般掠过码头,惊飞了一群海鸟。
拉姆齐滚进排水沟时,听见围观人群的尖叫:北方佬干的!
他们连军火都炸!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不远处燃烧的车骨架——果然,装着空弹盒的木箱在火里绽开,焦黑的康罗伊贸易行logo正对着教堂的尖顶。
安全屋的壁炉噼啪作响。
詹尼的钢笔尖在牛皮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重线,托马斯·威尔逊几个字被墨点浸透,像块溃烂的伤口。
她翻到新页,笔尖悬在目标清单上方:威廉·哈珀,军械局局长的侄子,去年刚从剑桥机械系毕业......
他们需要归属感。康罗伊站在窗前,晨雾正被海风撕开,露出港湾里泊着的风信子号。
他转身时,晨光落在书桌上那叠文件上——最上面是张美国国旗图案的船籍申请表,当他们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董事会,南方议会讨论关税时,就会多想想谁在给他们造枪。
詹尼的手指停在爱德华·李的名字上。
这个南方铁路公司董事的儿子在巴黎学过差分机技术,上周刚给康罗伊的蒸汽锤设计提过改进意见。今晚我让玛丽安排下午茶。她合上笔记本,抬头时正撞上康罗伊的目光,你说要挂星条旗......
维多利亚二号需要新身份。康罗伊从抽屉里取出个黄铜匣,打开时露出两张伪造的船籍证书,北方的稽查员只认国旗,可他们不知道......他的拇指摩挲过证书边缘的烫金纹路,星条旗下的龙骨,早就浸透了伦敦的钢水。
窗外传来海鸥的长鸣。
詹尼伸手抚过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在曼彻斯特工厂被齿轮咬的。需要我联系利物浦的船坞吗?
先等等。康罗伊将船籍证书推回匣里,锁扣闭合的轻响像声叹息,等南方的报纸把北方暴行炒到沸点,等我们的耳朵在议会里站稳脚跟......他望向远处正在卸货的风信子号,甲板上的水手正把一箱箱标着棉纺机零件的木箱搬下船,那时,维多利亚二号就可以......启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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