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盯着新吐出的纸卷眨了眨眼。
“怎么了?”康罗伊俯身问道。
爱丽丝抬起头,蓝眼睛里闪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纽约的棉花期货指数……提前三天开始下跌了。”她的指尖划过纸卷上的曲线,“这不符合之前的推演模型。”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昨夜詹尼在枕边说的话:“当我们开始动摇旧秩序,总有人会提前醒来。”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去了,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差分机的铜齿轮上,第七层齿轮正缓缓向西转动——那是他设定的“扰动启动”标记。
“继续监控。”他说,声音轻得仿佛是在确认某种预兆,“把芝加哥的谷物交割数据调出来。”
爱丽丝的手指重新按在键盘上,这次的敲击声比以往重了些。
纸卷吐出的瞬间,她突然抬头:“康罗伊先生,您看这个——”
但康罗伊已经拿起了外套。
他需要去码头接詹尼,需要听她讲今天的谈判细节,需要确认格雷夫斯的子弹是否还在担保函下面。
可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差分机前的爱丽丝。
她正盯着纸卷上的某个数字,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
爱丽丝的羽毛笔在羊皮纸末尾重重一顿,墨点在“装饰品”三个字上晕开极小的圆。
她望着自己用了三夜时间修订的《第七齿轮的震频》,指节抵着发涨的太阳穴——这是连续48小时调试差分机模型后的惯性动作。
铜制齿轮在她脚边安静转动,第七层齿轮的刻痕与窗外渐起的风声共振,发出只有她能分辨的嗡鸣。
“康罗伊先生。”她转身时,晨袍下摆扫过满地的计算稿纸,“我调整了铁路债券违约率的权重系数,把利物浦小麦库存的流动性溢价加进去了。”
康罗伊从壁炉边的高背椅上站起,黑色晨衣垂落如幕。
他接过报告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还带着爱丽丝掌心的温度。
前两页密密麻麻的公式在他眼底快速扫描,当看到“23%欧洲铁路股权”的结论时,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报告扉页的烫金渡鸦——那是詹尼设计的家族暗纹。
“黄金是他们的信仰。”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炉火烤过的铜铃,“但信仰会褪色,小麦不会。”他抬眼时,灰蓝色瞳孔里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光,“复制五份,用普通牛皮纸封装,寄件人写‘匿名爱国者’。柏林财政大臣秘书的地址是……对了,上周他在《经济评论》上批驳金本位制,这封信该落在他办公桌上。”
爱丽丝的手指在墨水瓶口悬了悬:“需要加密吗?”
“不用。”康罗伊将报告递回,“太完美的密码反而像陷阱。他们会以为这是某个被罗斯柴尔德打压的小银行家的泄愤,直到三个月后——”他的指节轻叩桌面,“直到他们发现每个收到信的人,都在悄悄减少黄金储备。”
此时三千英里外的纽约,查尔斯·霍华德正站在证券交易所的橡木柜台前。
他的旧礼帽压得很低,帽檐阴影遮住了左脸那道新添的抓痕——那是昨夜与老搭档争执时留下的。
主管的钢笔尖戳在辞职信上,墨水溅在“自愿离职”四个字上:“五万美元就让你背叛?我记得你父亲在滑铁卢救过我叔叔的命。”
霍华德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周在码头仓库看到的场景:成箱的棉花期货合约被扔进火炉,火光照亮罗斯柴尔德交易员脸上的冷笑。
“我父亲教我做骑士,不是做贼。”他说,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铁板,“你们偷的不是钱,是整个市场的心跳。”
主管的钢笔“啪”地摔在桌上。
霍华德转身时,西装内袋的怀表撞在肋骨上——那是康罗伊送的,背面刻着“新秩序需要新骑士”。
玻璃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他深吸一口带着煤烟的空气,走向停在街角的黑色马车。
车厢里,哈里森·菲茨杰拉德正用匕首削着苹果。
将军的军靴上还沾着滑铁卢的泥,此刻却擦得锃亮:“惠特比到了。”他抛来一本深棕色护照,封皮烫金的“托马斯·威尔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霍华德翻开护照,里面贴着他的照片,只是左脸的抓痕被巧妙修饰成了刀疤。
“为什么是波士顿?”他问。
“康罗伊先生说,北美铁路网的咽喉在波士顿。”哈里森咬了口苹果,“你要做的,是让那里的每根枕木都刻上我们的名字。”
霍华德摩挲着护照封面,指腹触到烫金字母的凸起。
车窗外,证券交易所的穹顶正被暮色吞没,像一块被啃了一半的金币。
伦敦的夜来得更早。
康罗伊站在书房落地窗前,看着最后一班邮车驶离格雷夫斯银行。
詹尼的羊毛斗篷在门廊下一闪而过,她怀里抱着个雕花木盒——应该是今天从汉堡带回来的双重印鉴。
他转身走向书桌,烛台上的银烛台投下细长的影子,将那枚1853年的索维林金币圈在光圈中央。
放大镜下,金币边缘的划痕清晰可见。
康罗伊调整角度,某道划痕突然在视野里连成渡鸦的翅膀——和詹尼的袖扣、格雷夫斯的信笺、爱丽丝的报告扉页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你们数我的金币,”他对着空气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狼,“却看不见上面早已印满我的指纹。”
电报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纸带从机器里缓缓吐出,康罗伊弯腰拾起时,烛火突然摇曳。
第一行字是法文:“天平正在重铸”,第二行英文翻译后为:“第一击指向巴黎”。
最后一个字母“Y”的墨点还未干透,带着某种潮湿的黏性,像血。
他直起身时,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漫了进来。
泰晤士河的方向传来低沉的汽笛,声音被雾揉碎,散成无数细小的针,扎在他后颈。
凌晨四点五十分,康罗伊站在塔桥观测室的铁门前。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听见河水拍打桥墩的声音里,混着某种陌生的节奏——像是齿轮咬合,又像是心跳。
门内的挂钟指向五点差十分,玻璃罐里的水银柱正在缓慢攀升,记录着这个夜晚所有未被言说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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