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女王陛下批准的差分机技术文件,带着伦敦的潮湿气息。
该宣布了。詹尼轻声说。
康罗伊点头。
他望着队列末尾最后一面龙星交辉的旗帜消失在雾中,喉结滚动着,把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里——等会儿,等沃森走上前,等他举起那个信封,等所有人听见黎明铸炮厂将设立的宣言时,再让那些话像火花一样炸开。
此刻,他只需要站在这里,看风掀起最后一缕晨雾,看阳光穿透云层,把龙纹与星条的影子,烙在特拉华湾的水面上。
风掀起他的大衣下摆时,詹尼下意识伸手去拢,却在触到那片绣纹的瞬间顿住。
金线在雾色里泛着暖光,像把龙鳞嵌进了呢料。
康罗伊低头看她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橙花水香——那是今早她特意选的,说要和龙纹旗的金穗子一个味道。
该轮到亨利了。詹尼的指尖轻轻划过龙纹的脊骨,他昨晚改了七遍讲稿,现在肯定在摸怀表里的全家福。
扩音器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
沃森扶了扶眼镜,喉结上下滚动两次,指节叩了叩讲台:诸位,黎明铸炮厂今日要立个新规矩——他从西装内袋抽出羊皮卷轴,边缘还沾着松烟墨的痕迹,我们将设立东方工匠奖章,表彰那些用老手艺捏出新世界的人。
人群中响起细碎的私语。
康罗伊看见前排几个华人青年直起腰,后颈的汗渍在领口洇出深色的圆。
张天佑站在队列最前,握刀的手松了松,指腹蹭过刀鞘上的朱砂印——那是太平军旧部的标记,此刻倒像在给新勋章的光泽作注脚。
第一位获奖者,陈汉生先生。
穿靛蓝粗布衫的老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时,裤脚沾着铸炮厂的铁屑。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确认地面的坚实。
康罗伊记得三个月前初见他时,老人蹲在铸炮厂废料堆里,用铜匠的小锤子敲开冷却的炮管残片,说:这裂纹走向不对,应力测试得加道工序。此刻他的手还沾着机油,却在接过勋章前偷偷在裤腿上蹭了又蹭。
这枚勋章......沃森的声音发颤,他把银质奖章别在老人左胸时,全家福照片从怀表夹层滑出来——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抱着孩子,是给所有把技艺当命的人。
陈汉生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抚过奖章上的齿轮与龙纹。
他抬头时,康罗伊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凝着水光:我在大清造炮,炮弹打太平军,打捻军,打洋枪队......他的广式官话带着铁锈味,后来被江南制造局的大人骂老古董,说我只会看火候不会算公式。他突然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可在这儿,我拿放大镜看炮管,他们搬来差分机给我算数据;我要加道退火工序,沃森先生连夜改了流程图。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现在我造的炮,是给修铁路的人守夜的盾。
掌声像潮水漫过防波堤。
詹尼的手帕按在嘴上,指节发白;梅隆摘下礼帽扇风,金丝眼镜蒙了层雾气;张天佑的佩刀磕在靴跟上,这次不是敬礼,是擦眼泪时手滑了。
康罗伊望着老人胸前的勋章,想起上周他在铸炮厂看见的——陈汉生蹲在熔炉前,用老办法估温度,旁边站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剑桥毕业生,举着差分机计算器记数据。
两种光在老人脸上交叠,一种是熔炉的橙红,一种是计算器的幽蓝。
接下来是梅隆先生。沃森退到台侧时,康罗伊看见他悄悄把全家福塞回怀表,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熔炉里的钢水。
梅隆踩着沃森的脚印上台,黑色礼服的衬里绣着黎明财团的齿轮。
他没拿讲稿,手指敲了敲讲台:黎明财团今天要宣布成立新美国人发展基金,两百万美元,专门给想扎根的人当种子。他忽然转向人群里的华人面孔,三个月前,有个洗衣匠找我贷款买蒸汽熨斗,我说要抵押。
他把工具箱拍在桌上——里面是补了十七次的烙铁,磨秃了的浆刷,还有他女儿的识字课本。梅隆的声音放软了,现在他的洗衣房能同时熨五十件衬衫,女儿在公立学校拿了拼写比赛第一。他举起怀表晃了晃,链子上挂着枚小铜牌,这是他送我的,刻着信用比黄金重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康罗伊看见几个华人妇女攥着围裙角,指节泛白;有个戴瓜皮帽的年轻人扶着老妇的肩,喉结动得像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
梅隆的目光扫过他们,又落回康罗伊脸上:他们不再是,不是。
他们是股东,是纳税人,是会站在投票箱前说我选谁的人。
庆典结束时,暮色漫进特拉华湾。
康罗伊站在灯塔螺旋梯的转角,听着渐远的欢呼声,忽然被人拍了拍肩。
李雪莹的手冷得像刚摸过电报机,她把密信塞进他掌心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那是她用来熏情报的。
慈禧烧了所有海外联络文书,广东水师加了三倍巡船。她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线人说,她在养心殿摔了三个茶碗,骂这些反骨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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