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晨雾还未散尽,华尔街的石板路上已聚起层层叠叠的人影。
康罗伊站在鲍厄里银行二楼的观景窗前,看着穿粗布围裙的面包师举着银行家吞了我的养老金的木牌,戴棉手套的码头工人往城市银行的青铜门环上涂抹沥青——那门环是摩西·泰勒特意从巴黎定制的,雕着象征财富的双蛇杖。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几个报童举着刚印好的《芝加哥论坛报》挤过人群,报纸头版的黑体标题像把烧红的铁签:谁在操纵我们的金钱?康罗伊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叩了两下,玻璃倒映出他微扬的嘴角——那篇署名市场观察者的文章里,每一组交易数据都精确到分秒,连卡弗提供的清算单影印件都带着银行特有的水波纹。
康罗伊先生,詹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城市银行的人刚送来消息,泰勒先生的私人秘书在楼下候着。她递来一份电报,发件人是塞缪尔·格林:听证会十点开始,参议院司法委员会要求您出席。
康罗伊接过电报时,楼下的喧闹声突然拔高。
一个穿墨绿丝绒裙的老妇人举着报纸冲人群喊:看这里!
泰勒的账户在政府公告前四小时就开始吃进黄金!人群像被点燃的火药桶,有人踹翻了卖热可可的手推车,褐色的液体溅在纽约城市银行的镀金招牌上,和昨夜的咖啡渍混在一起,倒像是某种不祥的图腾。
告诉格林,康罗伊将电报折成小方块,我会让他带着密封备忘录去见总统。他转身走向楼梯,黑呢大衣的下摆扫过擦得锃亮的橡木扶手,至于泰勒的秘书——他在转角处停步,先请去会客厅,让管家上茶。
中国的茉莉香片,要新到的那批。
国会大厦的听证厅里,摩西·泰勒的银边眼镜蒙上了薄汗。
他攥着演讲稿的手在发抖,羊皮纸边角被指甲抠出了毛边。
对面的参议员本·韦德敲了敲桌上的文件:泰勒先生,根据《芝加哥论坛报》提供的清算单,您的交易员在财政部公布黄金储备数据前四小时,就通过伦敦罗斯柴尔德的账户买入了三万盎司黄金。
这是巧合吗?
这是商业判断!泰勒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作为金本位的扞卫者,我必须预见到——
预见到什么?韦德打断他,将一份《纽约时报》拍在桌上,头版是康罗伊上周在《北美评论》发表的文章,预见到康罗伊先生说的黄金价格将回归真实价值?
还是预见到罗斯柴尔德会在关键时刻撤梯子?
听证厅后排传来嗤笑。
泰勒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想起昨夜收到的那封电报——阿尔弗雷德·贝克的船已经过了桑迪胡克,信纸上的字迹被海水晕开:伦敦认为您的风险已超过收益阈值。他喉结动了动,突然觉得西装领结勒得慌,像是有人正攥着绳子慢慢收紧。
同一时刻,曼哈顿下城的码头仓库里,贝克正把最后一箱文件锁进铁皮箱。
咸湿的海风灌进窗户,吹得桌上的船票飘落在地——那是去利物浦的头等舱,可他现在连三等舱的乘客都不如。
他弯腰捡起船票时,瞥见墙角的木箱上还贴着罗斯柴尔德的封条,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康罗伊在伦敦俱乐部的话:两条战线的软肋,总会先断一条。
先生,随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涨潮了,船要开了。
贝克最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三十分,和四小时前的黄金交易时间分毫不差。
他抓起船票冲进雨里,皮靴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袖口的家族徽章。
当贝克的船消失在地平线时,康罗伊正坐在会客厅的玫瑰木沙发上。
泰勒的私人代表哈里斯先生正用丝帕擦着额头,面前的茉莉香片一口未动。康罗伊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愿意以七折价格出让伊利铁路的股权,只要您能......
康罗伊举起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静的弧线,哈里斯先生,您见过建筑师盖楼吗?他站起身走向窗边,晨光照在他肩章的银线刺绣上,他们不会为了一块砖的便宜就改变图纸。
我要的不是伊利铁路,是——他转身时目光如刀,能让所有砖都各安其位的规则。
哈里斯的丝帕地掉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捡起帽子,踉跄着退出门去。
詹尼抱着一叠新到的报纸走进来,最上面的《哈珀周刊》画着泰勒的漫画:骷髅头戴着银行家的高礼帽,天平一端是滴血的金砖,另一端是写着普通人的破布袋。梅隆先生的电报,她递来一张蓝底信纸,说黎明财团有重要声明要发布。
康罗伊接过电报,目光在明日正午四个字上停留片刻。
他望向窗外,华尔街的人群还在聚集,但愤怒的声浪里已经有了新的调子——有人举着我们要公平规则的标语,有人开始跟着报童喊:看《芝加哥论坛报》!
看真正的市场真相!
他将电报对折两次,收进背心口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