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默里踏上旋转楼梯时,听见楼下传来差分机的咔嗒声。
他摸了摸铁盒,里面的信函还带着跨洋轮船的咸湿味——斯特林爵士的字迹应该还在,关于伦敦金融城的动向,关于那个藏在议会大厦地下的秘密。
书房的灯还亮着,康罗伊的影子在窗帘上投出清晰的轮廓。
埃默里停在楼梯转角,指腹轻轻划过铁盒上的锁扣——有些秘密,该让主人知道了。
埃默里的指节刚叩在书房橡木门上,门内便传来康罗伊低哑的“进来”。
他推开门时,壁炉里的柴薪正噼啪爆响,将康罗伊的侧影投在褪色的波斯地毯上——男人正对着烛台拆解最后一叠差分机纸带,钢笔尖悬在“失业工人再就业率”的数字上方,像是被某个关键结论钉住了。
“从利物浦港搭快船来的。”埃默里将铁盒放在胡桃木书桌上,锁扣摩擦出细碎的金属声。
他解下粗花呢大衣搭在椅背上,手背上的共济会纹章在火光里泛着暗红,“斯特林爵士说,这东西得您亲自过目。”
康罗伊的手指在铁盒边缘顿了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
他的瞳孔在烛火下收缩成细缝——埃默里的领结歪了半寸,左袖口沾着船用沥青的黑渍,连靴底都沾着利物浦码头上特有的煤渣。
“你没回伦敦宅邸?”
“斯特林爵士在普利茅斯等我。”埃默里扯松领结,从马甲口袋摸出根雪茄咬在嘴里,“他说‘康罗伊需要的不是客套’。”他划亮火柴时,火光映出眼底的血丝,“船在比斯开湾遇上风暴,我在底舱抱着这铁盒熬了三天三夜。”
铁盒开启的瞬间,康罗伊的呼吸轻滞了半拍。
最上面是张《经济学人》剪报,标题用红笔圈着:《宾夕法尼亚的资本伦理:当利润学会低头》。
下面压着三页加密信函,字迹是斯特林爵士特有的斜体,墨迹里还浸着海水的咸腥。
“三家码头公司……六百名失业工人。”康罗伊的指尖划过“泰晤士河计划”几个字,突然笑出声。
他抓起桌上的银铃摇了两下,詹尼推开门时,他已经将信函推到她面前:“立刻抄三份,一份给《费城时报》,一份给理查德·摩尔,最后一份……”他顿了顿,“给凯瑟琳的‘沉默多数联盟’。”
詹尼的手指在信函上停顿了半秒,抬头时眼底有光:“要注明来源吗?”
“写‘伦敦匿名商业观察家’。”康罗伊摘下玳瑁眼镜擦拭,镜片反着炉火,“我们需要让宾夕法尼亚的选民知道——他们支持的不仅是本地法案,更是被旧世界效仿的新秩序。”
埃默里叼着雪茄凑近看剪报,烟灰簌簌落在“美国模式反哺母国”的标题上:“斯特林说下议院已经有人在提‘康罗伊条款’,说要限制工厂主随意解雇工人的权力。”他突然压低声音,“但他也说,圣殿骑士团的人在利物浦码头盯了我们三船货物。”
康罗伊的钢笔尖重重戳在纸面上,晕开个墨点。
他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费城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像撒了把碎钻在绒布上。
“告诉斯特林,加快码头工人培训——我们要让那些骑士团的眼睛看见,六百名工人不是数字,是六百名会写请愿书、会去教堂做礼拜、会在选举日排队领选票的公民。”
三天后,理查德·摩尔攥着《经济学人》剪报冲进鲍厄里银行时,衬衫领口的褶皱里还沾着咖啡渍。
“康罗伊!他们说我们的模式被英国引用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音,“财政听证会明天下午两点,我要在质询环节念这段——”
“不。”康罗伊将一杯冰镇柠檬水推到他面前,“你要问的是:‘当母国都在学习我们如何让资本有温度,宾夕法尼亚的议员们,凭什么要退回用工人血泪换利润的旧时代?’”他翻开桌上的《议会辩论规则》,在“质询时间”那页画了道线,“安东尼会说这是‘外国干涉内政’,你就举起这份剪报——记住,要让镜头拍到你手指颤抖的样子。”
理查德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柠檬水一饮而尽。
“我祖父是爱尔兰移民,在匹兹堡煤矿被落石砸断过腿。”他的声音突然放轻,“我今天早上路过市政厅,看见三个华裔老兵在给圣诞树挂彩灯——他们说要给孩子们表演‘中国龙’。”他抹了把脸,重新攥紧剪报,“我会让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辩论记录里。”
安东尼·卡梅伦是在家族酒窖里接到辩论邀请的。
他捏着烫金请柬的手青筋暴起,酒液顺着指缝滴在波斯地毯上,洇出个深色的圆斑。
“那杂种想让我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出丑!”他对着电话吼道,听筒里传来叔父西蒙·卡梅伦二世的冷笑:“出丑的会是他。你只要记住,把话题引到‘外来资本控制本地产业’上——别忘了,他那个鲍厄里银行有三分之一股份在伦敦人手里。”
辩论当晚,宾夕法尼亚大学礼堂的穹顶水晶灯将每排座椅都照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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