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罗伊站在讲台中央,深灰呢大衣的衣角被穿堂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那是詹尼亲手缝的,领口还留着她惯用的薰衣草香。
安东尼穿着绣金线的黑西装上台时,皮鞋跟敲在木质讲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康罗伊先生总说要‘系统稳定’。”安东尼扯了扯领结,“可谁来定义这个系统?是伦敦的银行家,还是宾夕法尼亚的拓荒者后代?”他举起一叠文件,“鲍厄里银行的股东名单里,有三位是英国贵族——他们连费城的冬天有多冷都不知道,凭什么决定我们的工厂该怎么开?”
康罗伊没有立刻反驳。
他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两个相交的圆,一个标着“利润”,一个标着“人”。
“我在伦敦有股东,就像卡梅伦先生在华尔街有债主。”他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但区别在于——”他指向台下第三排,“上周四,鲍厄里资助的纺织厂工人玛丽·奥康纳,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银行,说要给我看她刚拿到的高中文凭。”他又指向第五排,“而卡梅伦钢铁厂的工人约翰·李,上个月被机器切断了三根手指,赔偿协议上写着‘操作失误’。”
礼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安东尼的脸涨成猪肝色,他抓起桌上的《华尔街日报》,头版标题“卡梅伦系企业利润率再创新高”被他捏得发皱:“你敢说低利润不是无能?”
“我敢说,当工人能送孩子上学,能在冬天买得起煤,能在受伤时拿到足够的赔偿——”康罗伊敲了敲黑板上两个圆的交集处,“这样的系统,比任何高利润都更有生命力。”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连主持辩论的经济学教授都偷偷推了推眼镜。
埃默里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安东尼攥紧的拳头把请柬撕成碎片,突然想起康罗伊三天前说的话:“公开辩论不是说服敌人,是让中间派看清,哪边的天平上,压着更多人的重量。”
深夜的鲍厄里总部地下档案室,康罗伊的皮鞋跟敲在花岗岩地面上,回音撞着装满文件的铁柜。
他翻开最新的差分机预测报告,“建筑材料需求增长23%”的字样在烛光下泛着暖黄。
当他看到“四千个间接就业岗位”时,钢笔尖在“间接”两个字下画了道着重线——这些岗位里,会有多少是退伍老兵?
多少是华裔移民?
多少是像玛丽·奥康纳那样的女工?
“先生,守夜人送来的。”年轻的档案员捧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紧张泛白,“南泽西采石场主的字条,他说……”
“说他儿子的工程队需要机会。”康罗伊接过信封,里面飘出股淡淡的石粉味。
他抽出字条扫了两眼,从西装内袋摸出银质钢笔,在“半价供应花岗岩”后面批注:“合同需经第三方监理签字,每批石材抽检率提高至30%。”他合上信封时,笔尖在“第三方”三个字上顿了顿,“告诉守夜人,让采石场主明天上午十点来见我——带他儿子一起。”
档案员退下后,康罗伊站在落地窗前。
晨雾正从特拉华河上漫过来,将远处的铁轨染成灰白色。
第一班货运列车的汽笛声传来时,他突然转身对随行的护卫说:“你见过蚂蚁筑巢吗?它们从不管哪粒沙子是谁的,只知道按规矩堆成穹顶。”他的指尖敲了敲窗玻璃,雾水在玻璃上晕开个圆,“腐败就像混进沙堆里的碎石,看着结实,其实会让整个巢穴塌得更快。”
护卫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明白”。
康罗伊笑了笑,转身走向电梯。
当电梯门闭合的瞬间,他听见楼下传来理查德·摩尔的声音——那是助理在核对明天议会的议程。
“《公共工程透明法案》草案……”几个字被电梯上升的嗡鸣截断,但康罗伊知道,当晨雾散尽时,又一轮齿轮的咬合声,就要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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