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百老汇街还浸在靛青色的晨雾里,黎明工业总部地下室的气灯却早已将四壁照得雪亮。
亨利·沃森的牛皮靴跟叩在铸铁台阶上,每一步都带着机械般的精准——这是他调试差分机前的习惯,用身体的节奏校准神经。
他将最新一卷打孔纸带插入赫菲斯托斯Ⅴ的读取槽时,金属齿轮咬合的轻响在空旷的地下室里荡开,像某种古老机械的心跳。
异常值出现。亨利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手指悬在黄铜操作杆上方。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凝固,一组淡绿色的波形图如蛇信般窜出,在玻璃幕墙上投下幽光。
艾萨克·戈德曼的金丝眼镜滑下鼻梁,他扑到控制台前时撞翻了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在羊皮纸模型上洇开,却没人在意——那些数字正以诡异的规律起伏:每日上午九时十五分,伦敦金银市场准时涌现抛售潮,波动幅度分毫不差,交易编号竟组成斐波那契数列。
上帝啊。艾萨克的指尖按在图表上,指节因用力泛白,这不是市场行为。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是程序化指令,有人在给金价上发条。
阴影里传来火柴擦燃的脆响。
乔治·康罗伊靠在橡木文件柜上,雪茄的红点在烟雾中忽明忽暗。
他望着玻璃幕墙上的波形图,眼底浮起某种猎人看见猎物时的亮芒:节律......他轻声重复,烟雾从鼻腔逸出,那就让他们的节律,变成送葬的鼓点。
艾萨克连夜翻出三十年来的交易记录时,羊皮纸边缘被烛火燎出焦痕。
他的羽毛笔在纸上来回游走,终于在印度库银运输周期中国白银熔毁量的交叉点画出个刺眼的红圈:每次殖民地白银大规模流入伦敦前,金价都会先暴跌再暴涨——他们在制造恐慌,让银行低价抛售黄金储备,然后用殖民地的白银换走我们的黄金。他抬头时眼眶发红,这次借着美国铁路危机,罗斯柴尔德想让我们自断血脉。
乔治把雪茄按灭在银质烟灰缸里,动作轻得像在掐灭一只飞蛾。通知黄志远。他抽出钢笔在便签上写下灯笼计划,墨迹未干就推到艾萨克面前,让唐人街每家商铺都挂出收兑金币的招牌,价格比银行高百分之三。
这会烧掉我们上百万流动资金!艾萨克的声音陡然拔高,钢笔尖在羊皮纸上戳出个洞,您知道现在纽约的金币流通量......
我们要买的不是钱。乔治打断他,指节叩了叩桌上那张华工女孩的照片——照片里她站在蒸汽泵前,油污的手搭在铁壳上,眼睛亮得像星子。是人心。他说,当华工们看见自己攒的金币能换更高的价,当意大利工匠发现康罗伊家的秤比银行准,他们就会知道......他的目光扫过地下室里运转的差分机,谁在真正守护他们的血汗。
三天后,纽约唐人街的青石板路被朝霞染成金红色。
黄志远站在同福楼门廊下,望着街对面的福记米行——原本挂着米价上涨的木牌,此刻换成了红底黑字的收兑金币,每盎司加三便士。
华工老陈攥着块磨得发亮的鹰洋站在队首,粗粝的拇指反复摩挲币面的自由女神像:我攒了五年,就等给闺女置嫁妆。他回头冲后面的意大利移民卢卡笑,康罗伊先生说,咱的钱不该被银行吃利息。
孩子们举着写有的纸灯笼跑过,竹篾骨架在晨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子。
米行的账房先生刚称完一块索维林,旁边的德国工匠汉斯就挤进来,操着生硬的英语:我有从汉堡带来的金币,能换吗?账房先生点头时,黄志远摸了摸怀里的电报——三小时前,康罗伊控制的三家州立信托银行发来密报:民间存入的金币量已达预期的百分之一百二十。
伦敦方面察觉异常是在第四天清晨。
当差分机的警报声再次响起时,亨利·沃森的手指在操作杆上顿了顿:波动频率加快两秒。他抬头,他们在加大抛售力度。
艾萨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又放下——杯里早已空了。他们以为我们在抢购,他的声音发颤,其实我们在等......
等他们崩盘前的最后一推。乔治接过话,目光落在墙上的伦敦金市实时报价表上。
红色数字仍在下跌当罗斯柴尔德以为自己掌控了所有流通筹码时......
地下室的气灯突然晃了晃。
埃默里·内皮尔撞开木门冲进来,礼帽歪在脑后,领结松得快掉下来:威廉·奥布莱恩的人在布鲁克林码头发现动静!他喘着气,有批盖着圣殿骑士团纹章的木箱,凌晨三点从利物浦运抵,现在正往地下金库转运......
乔治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目光扫过墙上的伦敦时钟——距离上午九时十五分,还有十七分钟。
他拿起钢笔在灯笼计划的便签上画了个圈,抬头时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钢:告诉奥布莱恩......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得像敲在铁轨上的锤,该让那些木箱,见见纽约的太阳了。布鲁克林码头的咸湿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地下金库的通风口时,威廉·奥布莱恩正用拇指摩挲着工装裤口袋里的黄铜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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