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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过狼藉的庭院,吹得残余的灯火明灭不定,将人影在地上拖拽得如同鬼魅。
吕布离去后,那股狂暴炽烈的气息仿佛被一同带走,园中只剩下一种粘稠而压抑的死寂。董卓的命令,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没有激起反抗的浪花,只有沉闷的回响,以及随之泛起的、名为绝望的涟漪。
两名身形魁梧的飞熊卫校尉应声而出,他们身上的甲胄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暗光,每一步都踩得沉稳有力。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一左一右地走向瘫在地上的王允。
王允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靠近。他整个人都蜷缩着,那身原本一丝不苟的朝服,此刻沾满了尘土与血污,发冠歪斜,几缕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与血迹混在一起,看上去狼狈不堪。他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之上慷慨陈词、忧国忧民的大汉司徒,而成了一个被抽掉脊梁、彻底垮掉的老人。
校尉们没有半分客气,粗壮的手臂直接穿过王允的腋下,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王允的双腿软得像面条,完全无法站立,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两名校尉的身上。他的头无力地垂着,双眼空洞地望着地面上自己的一滩血迹,那双曾经能洞察朝局风云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灰败的死气。
他没有挣扎,没有怒骂,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那种彻底的、由内而外的崩溃,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反抗都更令人心悸。他穷尽一生心血,试图匡扶的汉室大厦,他精心策划,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连环之计,就在今夜,就在他自己的府中,被一颗他随手捡来的棋子,以一种最荒谬、最羞辱的方式,砸得粉碎。
他亲手递出了刀,却刺向了自己。
林渊静静地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姿态谦卑得像个影子。但他眼中的世界,却远比旁人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在姻缘天书的视野里,王允的头顶,那股代表他个人气运的青色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而真正让林渊在意的,是那条从王允头顶延伸出去,飘向遥远皇城方向的,一根极细、却曾无比纯粹的金色丝线。
那条线,天书上标注着【忠诚·汉室】。
它曾是王允身为汉臣的根基,是他所有行动的源动力。可就在此刻,林渊清晰地看到,这条金线正在剧烈地颤动,其上的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消散。
它没有断裂,却在变得稀薄,变得透明,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腐蚀、蛀空。
林渊明白,这是信念的崩塌。当一个忠臣,被他试图拯救的天下,以最残酷的方式背弃;当他的所有努力,都化作了指向自己的刀剑,那份支撑着他的忠诚与信念,便也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原来,忠诚也会熄灭。
林渊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他像一个最冷静的看客,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幕。这世间种种的情感、关系、信念,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忠诚,在天书的解析下,都不过是一条条可以被观察、被量化、甚至被改变的丝线。
“王司徒,”董卓那肥硕的身躯动了动,他似乎很享受眼前这幅景象,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好好在府里想着,你的忠心,到底是对着谁的。别想错了地方。”
这句诛心之言,成了压垮王允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那死灰般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越过董卓,越过林渊,望向了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深邃的天空。那里,什么都没有。
两名校尉不再耽搁,架着他,像拖着一具行尸走肉,向园外走去。王允的官靴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随着王允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董卓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野兽饱餐后的粗重喘息。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李儒,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文优,你看,这老东西的骨头,也不怎么硬嘛。”
李儒依旧拢着袖子,微微躬身,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太师虎威,宵小之辈,自然闻风丧胆。”
他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从林渊的脸上一扫而过。
一个亲兵,扳倒一个司徒。这故事,太顺了。顺得就像是……提前写好的一样。这个叫林渊的年轻人,从头到尾的表现,都堪称完美。他的忠诚,他的愤怒,他的恐惧,每一种情绪都恰到好处,每一个节点都踩得精准无比。
可越是完美,就越显得不真实。
李儒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玩味。这条藏在暗处的蛇,似乎发现了一只更有趣的猎物。
董卓显然没有李儒想得那么深,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今夜的“战利品”身上。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了那个依旧躲在假山旁,瑟瑟发抖的绝美女子身上。
“把貂蝉……也带回相国府。”
董卓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把那件好看的瓷器也带走”一样,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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