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烛火在书房内跳动,将林渊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修长而沉默。
他没有理会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用华美锦缎包裹的拜帖,那些东西散发着金钱与谄媚的混合气息,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趣。他的指尖,正摩挲着一卷朴实无华的旧竹简。
竹简的材质是有些年头的苦竹,打磨得光滑温润,用一根粗糙的麻绳系着,与周围那些争奇斗艳的丝帛帖子相比,像是一位身着布衣的宿儒,误入了满是花魁的青楼,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自有一股风骨。
解开麻绳,竹简缓缓展开。
没有长篇大论的客套话,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礼单。只有两个字,是用一种古朴而又峭拔的隶书,深刻在竹片上的。
“请谈。”
落款处,没有官职,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字。
蔡。
林渊的目光,在这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蔡。
满长安城,有资格,也有胆气用这种方式给他下帖子的蔡姓士人,只有一个。
当朝大儒,左中郎将,蔡邕。
一个学富五车,却又迂腐固执,最终因在王允面前为董卓之死叹了一口气,而被下狱处死的悲剧人物。
林渊将心神沉入【姻缘天书】,视野瞬间变得不同。
那卷竹简之上,一缕极淡,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正萦绕其上,天书标注着它的属性——【文运】。这股气运虽然不如帝王气运那般霸道,不如猛将气运那般炽烈,却带着一种传续文明,开启民智的厚重与坚韧。
而在竹简的另一头,一条淡淡的,代表着“审视”的白色丝线,正从城东的一座府邸延伸而来,连接在竹简之上。
有意思。
别的士族,送来的线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畏惧”、“拉拢”、“试探”等等驳杂的情绪。唯独这一条,干净得只有“审视”。
仿佛他林渊不是什么手握重兵的新贵,而是一篇等待被这位大儒品评的文章。
林渊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喜欢这种有风骨的人。因为风骨越硬的人,一旦折断,或是将其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所能得到的回报,也便越大。
蔡邕是天下文人的领袖,他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整个士林的风向。董卓当初拜他为将,便是看重他这份名望。如今,自己想要在长安站稳脚跟,收服士族之心,这个蔡邕,便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关,也是最好用的一把钥匙。
更何况……林渊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在后世同样如雷贯耳的名字。
蔡文姬。
那个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女子。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还待字闺中,尚未经历那场被掳掠至南匈奴的悲惨人生。
一瞬间,林渊的脑海中,已经构思出了一整套完美的剧本。
他要见的,不仅仅是一个蔡邕。
他要的,是整个士林的人心,以及那座清雅小院里,尚未绽放的绝代风华。
“来人。”林渊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名侍立在门外的亲兵立刻推门而入,躬身待命。此人名叫林安,是林渊从西凉带来的亲兵中,最为机敏沉稳的一个,如今已被提拔为府中的管事。
“将军有何吩咐?”
林渊指了指书案上那堆五颜六色的拜帖,语气平淡:“把这些,分分类。”
林安一愣,看着那堆帖子,有些不明所以:“将军,如何分?”
林渊随手拿起最上面,包装最为奢华的裴家拜帖,丢在左手边。“这份,归为‘火’。火势太旺,急着表忠心,也最容易被风吹倒。”
他又拿起那份言辞克制,不卑不亢的杜家拜帖,放在了右手边。“这份,归为‘木’。自诩风骨,想做栋梁,却不知孤木难支。”
接着,他指了指中间最大的一堆,那些言辞空洞,随波逐流的帖子。“这些,是‘水’。墙头草,无所谓,暂且放着。”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几份他凭记忆认出的,在天书中呈现出恶意黑线的帖子。“剩下的,是‘土’。找个坑,埋了。我不想再看见。”
林安听得目瞪口呆,将军这是在……按五行给各家批命?他虽然完全听不懂这其中的玄机,但还是被林渊身上那股指点江山,将满城豪门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气势,震慑得心头狂跳。
“将军,那……分好之后呢?”林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火’字堆的,备一份寻常回礼,客气地回了,就说我军务繁忙,改日再叙。”
“‘木’字堆的,回礼加厚三成,告诉他们,我敬重有风骨的君子,长安的安宁,还需诸公鼎力相助。”
林安一边听,一边飞快地记下,心中对林渊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对那些急于巴结的,反而冷处理,吊着他们。
对那些故作清高的,却给予尊重,捧着他们。
一拉一打,一张一弛,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却将人心拿捏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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