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费用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碎纸机,吞噬着每一分投入的资金。赵志强守在母亲床边一夜未眠,天色蒙蒙亮时,他才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和饥饿感袭来。
他小心地帮母亲掖了掖被角,确认监护仪器上的数字暂时平稳,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病房。医院食堂刚刚开门,空气中弥漫着米粥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味道。
他走到打饭窗口前,看着上面标价的牌子。红烧肉套餐:25元。番茄炒蛋套餐:18元。青椒肉丝套餐:20元……他的目光在这些诱人的菜品上快速掠过,最终停留在最角落的窗口——那里只供应最基础的馒头、白粥和几样清炒素菜。
“一份白粥,一个馒头,再加一份炒青菜。”他指着那几样最便宜的食物,对打饭的阿姨说道。
阿姨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于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只点这些。赵志强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扫码支付了七块钱,他端着那份寡淡的餐盘,找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
他看着碗里清澈见底的白粥和那一小碟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炒青菜,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干涩难以下咽。他默默地计算着:七块钱一顿早餐,中午和晚上如果也只吃这些,一天就是二十一块。一个月就是六百多。而他每个月只有两千元的生活费。
这意味着,仅仅是维持最基本的三餐,就要花掉他生活费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钱,要覆盖交通费(他需要每天往返医院和市区,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通讯费,还有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开支……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母亲后续需要购买医保外的自费药物,他该怎么办。
每一分钱都必须精打细算,掰成两半花。这种捉襟见肘的窘迫,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时时刻刻抽打着他。
就在这时,他的旧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部门下属小陈的名字。赵志强立刻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然后才接起电话。
“喂,小陈。”
“赵经理,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您。之前您跟进的宏远地产那个项目的报价单,客户那边催得急,有些细节需要您最终确认一下,我今天上午必须发过去。”小陈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好,你说。”赵志强的声音瞬间变得专业而沉稳,仿佛刚才那个对着七块钱早餐计算半天的人不是他。他仔细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大脑飞速运转,针对几个关键数据和条款给出了清晰的指示。
“嗯,毛利率不能再低了,底线就是百分之十五。另外,付款方式必须坚持预付款百分之三十,货到付清尾款,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对,就按这个思路去回复他们。有什么问题随时再打我电话。”
他条理清晰地下达着指令,展现出一个销售经理应有的果断和责任感。只有紧紧握着筷子、指节有些发白的手,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挂断电话,他看着碗里已经凉透的白粥,一时间失去了所有食欲。这种强烈的割裂感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一边是在公司运筹帷幄、经手数十万甚至百万项目的部门经理,另一边却是在医院食堂吃着最廉价食物、为几千块治疗费愁白头发的穷儿子。
这种割裂感的根源,将他拉入了另一段更为具体和伤痛的回忆。
也是在一个冬天,比现在更冷一些。那时他刚结婚不到一年。老家周口下了大雪,气温骤降。他和母亲通电话时,听到电话那头母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还有背景音里呼呼的风声。他知道老家那破旧的老房子根本不保暖,母亲的棉袄已经穿了好几年,早就不暖和了。
挂了电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工资卡里明明有着不少存款(虽然不在他手里),便第一次鼓起勇气,向王雨婷提出了一个额外的开支请求。
“雨婷,你看最近天这么冷,我妈身体也不太好,老家房子漏风。我想……我想给她买件好点的羽绒服,大概五百块钱左右。你看行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商量而非要求。
王雨婷当时正对着梳妆镜涂口红,闻言动作一顿,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又买衣服?去年不是刚寄过一件吗?”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去年那件很薄,而且今年特别冷……”赵志强试图解释。
“乡下地方,穿那么好干嘛?”王雨婷转过身,打断他,语气刻薄,“穿再好的衣服,不还是得去捡废品?风吹日晒的,没两天就脏了破了,纯属浪费钱!”
她放下口红,拿起手机,一边划拉着屏幕一边说:“有那五百块钱,还不如给我买支新口红呢!我看中了CL那款女王权杖,才几百块,能用好久。”
赵志强的心沉了下去,他试图争取:“那是我妈……她年纪大了,怕冷……”
“怕冷就多穿几件旧的呗!谁家老人不是这么过来的?”王雨婷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他,“赵志强,你突然要五百块,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自己藏私房钱了?你这个月生活费才刚给你没几天,怎么就没了?你花哪儿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