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玲带来的那丝暖意和隐约的希望,像投入冰湖的一颗小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便被冰冷而坚硬的现实重新冻结。
回到那间充斥着霉味和噪音的廉价旅馆房间,赵志强关上门,仿佛将外界所有的关切和可能都隔绝在外。逼仄的空间和污浊的空气立刻将他拉回赤裸裸的生存困境。
他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沿,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磨损严重的旧钱包,又从行李箱夹层里翻出存折和几张银行卡,将它们一一摆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
是时候进行一次彻底的经济核算了。不能再逃避,必须清晰地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补偿金十万,已经到账。这是他此刻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巨款”。
他打开笔记本,翻到记录开支的那一页,拿起笔,一项项计算,每写下一个数字,心就往下沉一分。
母亲这次脑溢血手术和前期ICU的费用,大部分是孙佳明垫付和借来的,后来用补偿金还上了一部分,但后续转入普通病房后的治疗、药物、康复项目,每一天都在烧钱。住院费、药费、检查费、理疗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划掉了将近两万。
旅馆的房钱,一天八十,虽然便宜,但架不住天天扣。加上平时自己吃饭尽量节省,但母亲需要营养,偶尔买点水果、炖点汤,还有来回医院的公交车费……这些零星开销聚沙成塔,也去了好几千。
短短不到两周,已经花掉了接近三万!
笔记本上,最终计算出的当前可用余额:八万五千元左右。
八万五。
看起来似乎还是个数字,但赵志强心里清楚,这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母亲接下来的康复是场持久战。医生说过,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集中康复治疗,效果才会明显。这期间的住院费、药费、康复费用,按照现在的花销速度,每个月至少需要一万五到两万。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
这就意味着,光是母亲的治疗,就可能在未来两三个月内,迅速吞噬掉这八万多元的大部分甚至全部!
而他呢?旅馆不能长住,必须尽快租房。最便宜的一室一厅老房子,押一付三,加上中介费,起码要准备一万块。租到房后,添置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又是一笔钱。
他自己可以一天只吃两顿,啃馒头就咸菜,但能撑多久?找工作期间的交通费、通讯费……
八万五千元,像一座正在加速融化的冰山,矗立在汹涌的消费洪流中,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他甚至可能支撑不到母亲完成第一阶段康复,就会彻底弹尽粮绝!
坐吃山空。这四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
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必须有持续的收入来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压力前所未有地巨大和具体,化作了笔记本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再次拿起手机,更加疯狂地投递简历。范围进一步扩大,不再局限于销售,甚至连一些行政、助理、甚至仓库管理的岗位,只要薪资要求不是低得离谱,他都投。
第二天,他接到了一个面试通知。是一家很小的建材贸易公司,办公地点在一个老旧的写字楼里,规模看起来只有宏达的十分之一。
面试他的是公司老板本人,一个看起来精明的中年男人。
对方看了看他的简历,又打量了一下他略显寒酸的衣着,手指敲着桌上“宏达建材销售经理”那行字,语气带着探究:“赵先生在宏达做得挺好的啊,怎么想到来我们这种小庙?”
赵志强心里一紧,保持镇定,重复那套说辞:“个人职业发展有一些新的想法,希望寻求更广阔的平台。”他刻意回避了“离职原因”。
小老板眯着眼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宏达可是大树啊。王总在圈子里也是有名号的人物。赵经理这么突然离开,真是可惜了……”
他拖长了语调,忽然像是闲聊般问道:“我好像隐约听说,赵经理之前家里……是不是有些什么纠纷?哎,这年头,处理家庭关系也影响工作状态啊。”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和阴险!看似关心,实则是在刺探他离职的真正原因,并暗示听说了他与王家的“纠纷”,怀疑他的稳定性和是否会带来麻烦。
赵志强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明白了,王家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无孔不入。或许王福贵没有明确打过招呼,但风言风语早已在圈内传开。这些小公司的老板个个都是人精,宁愿错杀,也不愿惹上任何可能的麻烦。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无力,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您可能听错了。我离职纯粹是个人规划原因,家庭方面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小老板呵呵笑了两声,显然不信,但也不再追问,转而开始压价:“我们这边庙小,销售经理的职位是不缺了。业务员底薪三千,提成点数也不高,你能接受吗?而且前期需要自己跑渠道,很辛苦的。”
三千底薪,在没有资源的小公司从头做起……赵志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基本等于婉拒了。对方根本不在乎他的能力,只想用一个极低的价格碰碰运气,或者根本就是找个借口打发他。
“我考虑一下。”赵志强站起身,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
“行,那有消息再联系。”小老板坐在椅子上,连屁股都没抬一下,语气敷衍。
走出那家憋屈的小公司,站在嘈杂的街头,赵志强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不是能力问题,不是经验问题。而是王家那无形的阴影,像一张粘稠的网,笼罩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他们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存在,那些风言风语和潜在的顾虑,就足以让大多数本地企业对他望而却步。
难道,真的没有路可走了吗?真的要被迫离开这个城市,带着尚未康复的母亲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那需要更多的钱和更大的勇气。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凶猛。
他站在人流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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