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国仔细地打量着他,清瘦,干净,看着文文弱弱,跟山里摸爬滚打的形象完全不符。
这种反差,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审慎。
“我们是县公安局的。”
李胜利上前一步,亮了下证件,“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
陈放点了点头:“公安同志请问。”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关迟早要来。
昨天晚上,他没有睡觉。
他脑子里反复推演,不是怎么撒谎,而是怎么用最科学、最无懈可击的“事实”,去解释那场“天灾兽祸”。
雪崩是怎么形成的?
虎啸在山谷的回声路径是怎样的?
这些,对他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知识。
他要让自己的说辞,听起来不像是编造的故事,而是一场冷静、客观的现场报告。
高建国看着他那副过于镇定的样子,心里反而升起一丝疑窦。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面对公安,竟能如此坦然?
高建国走到陈放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
那枚黄澄澄的五六式步枪弹壳,正静静地躺在手帕中央。
“这个,是你交给王书记的?”
“是。”陈放的回答依旧简短。
高建国捏起那枚弹壳,在陈放眼前晃了晃。
“在哪儿捡到的?”
“狼嚎沟南边山坳的一个窝棚边上,雪地里。”陈放的回答滴水不漏,与之前的证词分毫不差。
“你把那天的情况,从头到尾,仔仔细仔,说一遍。”
高建国没有看他,而是转身踱到屋子中央,背对着他,只留给陈放一个宽阔的、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陈放没有立刻开口。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缓缓讲述起来。
“那天下午,我带狗进山,想看看有没有野鸡或者兔子。”
“走到狼嚎沟附近,我的狗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就追了过去。”
“然后,我就在那个山坳里,发现了他们扎营的痕迹。”
他的描述非常细致,包括窝棚是用桦木和松枝搭的,火堆的灰烬还是温的,旁边扔着几个揉烂的“金钟”牌烟头。
高建国背对着他,一言不发,但年轻的公安李胜利,已经开始奋笔疾书。
“你当时为什么没向大队报告?”李胜利抬头,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我捡到了这个。”
陈放指了指高建国手里的弹壳,“我虽然不懂枪,但也知道这不是猎枪子弹。”
“我怀疑他们来路不正,贸然报告,怕打草惊蛇,就想先摸清楚他们往哪儿去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既解释了他的行为,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有警惕心、顾全大局的形象。
赵卫东听得直撇嘴,心里暗骂,真他娘的能编!
“后来呢?”高建国终于转过身,视线重新锁定在陈放脸上。
“后来,就出事了。”陈放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后怕。
“我让狗顺着脚印去追踪,它们刚跑出去没多久,南边山崖就塌了。”
他没有用“雪崩”这个词,而是用了“塌了”,显得更像是一个普通人的直观感受。
“声音很大,像打闷雷,地都在抖。”
“我趴在山脊上,眼看着对面的雪跟瀑布似的往下灌,把整个山沟都埋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平复心情。
“接着,还没等我缓过神,北边林子里,就传来了虎啸。”
“声音特别近,充满了怒气。”
“我的几条狗当时就吓得炸了毛,全都跑了回来。”
“我不敢动,在雪里趴了很久,才敢带着狗绕远路回来。”
整个过程,不带任何主观臆测,全是客观描述。
听起来,就像一个被意外吓坏了的幸存者,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
高建国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这个年轻人的镇定,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说的一切都合乎逻辑,前后没有丝毫矛盾。
太过完美无缺的说辞,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他忽然笑了笑,语气也缓和下来。
“小同志,别紧张。”
“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
他走近一步,像是拉家常一样,拍了拍陈放的肩膀。
“你这几条狗,练得不错啊。”
“尤其是这条黑的,看着就凶。”
他的手顺势在黑煞的背上摸了一把,黑煞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
陈放的面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伸出手,在黑煞的下巴上不轻不重地挠了挠。
那大家伙喉咙里蓄势待发的警告声,立刻变成了舒服的呼噜声。
“公安同志,这狗从小跟我,认生。”
高建国收回手,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那身坚硬皮毛的触感。
他没再纠缠狗的问题,而是换了个方向切入。
“你刚才说,南边山崖塌了,是雪崩?”
“我没说那是雪崩。”
陈放纠正他,“我只说雪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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