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走到王长贵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
“支书,塌房死人是天灾,躲不过。”
他抬手指着那条仍在咆哮的浑浊大河,“但接下来的事,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人祸!”
“到时候,要死的人,可就不止十几口了!”
王长贵心头猛地一跳,“啥……啥人祸?”
陈放没立刻回答,而是扭头,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河边。
在那里,几个胆大的半大小子正拿着削尖的木棍,嘻嘻哈哈地去戳一头被冲上岸、肚皮鼓得像小牛犊的野猪尸体。
猪皮被戳得晃晃悠悠,引得孩子们一阵哄笑。
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幕,落在王长贵眼里,只是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陈放的一句话,却让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凉了半截。
“支书,一块肉在夏天搁臭了,人吃了会闹肚子,对吧?”
王长贵一愣,下意识地点头:“那是自然,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弄不好得躺两天。”
这是最朴素的生活常识。
陈放的声调猛然压低,“现在,整条河,上百具牲口的尸体泡在里头,被这太阳一晒……就是一大锅正在放臭的肉汤!”
“人要是喝了这锅汤,就不是闹肚子那么简单了!”
“是会得霍乱!”
“在咱们这,那叫‘绞肠痧’!”
绞肠痧!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王长贵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词汇,比山塌了、房子没了,要恐怖一百倍!
王长贵参加过解放战争,后来又北上剿过匪。
他亲眼见过,一个小镇就是因为水源被污染,短短几天,镇子就成了一座活人的坟墓!
那种上吐下泻,人跟脱了水的蔫菜一样迅速干瘪下去,蜷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最后活活“绞”死的惨状,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古铜色变成了灰白色。
“这……这……”
王长贵只觉得喉咙发干,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终于明白陈放为什么是这副表情了。
跟瘟疫比起来,这场泥石流,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过了足足半分钟,王长贵才从那极致的惊骇中挣扎出来。
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发颤。
他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道理……道理我懂。”
“可村里人祖祖辈辈都喝这条河里的水,你现在让他们不喝,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他们会说,大水冲了一下,河里的水更干净!”
前进大队的所有人,从生下来就喝这口水,谁要是说河水有毒,多半会被当成疯子。
陈放脸上没有意外,他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手势干脆利落。
“支书,现在没时间跟他们讲道理了,必须用最硬的手段!”
“三件事,必须马上办,一天都不能等!”
他这副果决的样子,让慌了神的王长贵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你说!”
“第一,严控入口!”
陈放一字一顿,“从现在起,派民兵守住所有下河取水的路口!”
“带上家伙,谁敢硬闯,就给捆了!”
“再砍几块木板,用猪血写上‘河水有毒,禁止生饮,违者重罚’插在河边!”
“所有饮用水,必须在大队部监督下,统一用食堂那几口大锅烧开!”
“然后分时段,让各家各户过来挑!”
“谁家要是敢偷着喝生水,直接扣掉全家半年的工分!”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狠辣又有效!
直接从源头上切断了村民接触污染水源的可能,又用最严厉的惩罚措施作为威慑。
王长贵听得眼神一亮,这法子,简单粗暴,但绝对管用!
“好!这事我让刘三汉亲自带民兵队守着!”
“还有第二件!”
陈放接着说道,脸色更加严肃,“光堵是堵不住的,根子在河里!得切断源头!”
“天一亮,就得组织全村所有的壮劳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下河!”
“干啥?”王长贵追问。
“打捞所有能看见的动物尸体!”
“野兔、狍子、野猪、死鱼……一具都不能留!”陈放的语气不容置喙。
“捞上来之后,在后山那片地势最高的沙土地上,挖五个至少五米深的大坑!”
“一层尸体,撒一层厚厚的草木灰,再撒一层石灰!最后用土彻底埋严实了!”
草木灰消毒,石灰强效杀菌,深埋防野兽刨挖。
陈放补充道:“草木灰,让家家户户把锅底灰、炕洞灰全掏出来,集中起来。”
“但是不够!最重要的是石灰!”
“支书,这事儿别人去不管用,得您亲自去公社申请!”
“就说咱们大队遭了灾,急需石灰防疫!”
“有多少要多少,这东西,现在比粮食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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