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神经,在死寂的沉默中,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也许……没有被发现?也许那个角度是盲区?也许……监控室的人此刻也在心不在焉地庆祝新年?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涌上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处排遣的孤寂和酸楚。他靠在冰冷的桌腿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利雅得的灯火依旧璀璨,烟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炸开,绚烂的光短暂地照亮他苍白的脸,又迅速隐去,只留下更深的黑暗。
琳琳……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此刻的曼谷,是什么样子?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穿透冰冷的玻璃,越过沙漠和海洋,飞向那个湿热、喧嚣、充满香烛和食物香气的城市。
曼谷的夜,此刻一定被无数灯笼和霓虹点亮了吧?耀华力路(唐人街)上,舞狮的队伍一定在锣鼓喧天中穿行,金红的狮身翻滚跳跃,引得人群阵阵欢呼2。寺庙的钟声会响彻夜空,悠远而肃穆。他仿佛能看到成千上万的泰国人,无论老少,穿着整洁的衣裳,捧着点燃的香烛和洁白的茉莉花环,涌向大大小小的寺庙13。烛光连成一片温暖的海洋,照亮一张张虔诚而充满希望的脸。人们合十跪拜,轻声诵经,袅袅的香烟缭绕升腾,带着祈祷,融入新年的夜空3。
“南无阿弥陀佛……”低沉而整齐的诵经声,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隐隐约约在他耳边响起。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声音汇聚成的洪流,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和对家人的祝福3。
苏玲会带着琳琳去寺庙吗?一定会的。她是个传统的泰国女人,又那么细心。她们会穿上漂亮的筒裙(Sin),琳琳的头发上,也许会被妈妈簪上一小串清香的茉莉花5。她们会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寺庙的金顶,然后向排成长列的僧侣钵盂里,放入还带着热气的糯米饭、新鲜的水果、用芭蕉叶包裹好的小菜……“做功德”(Tum Bun),为自己,为家人,为……那个已经消失的“父亲”,祈求新的一年平安顺遂12。
琳琳的小手,会小心翼翼地捧起食物,放进僧侣的钵盂里吗?她会像小时候一样,好奇地看着僧侣们平静的面容吗?她会不会……在跪拜祈福的时候,悄悄地、困惑地问妈妈:“爸爸……也会收到我们的功德吗?”
这个想象出来的画面,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张纳伟的眼底。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瞬间模糊。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将喉咙里那声哽咽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张纳伟的猫耳瞬间警觉地转向门口方向,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弹跳起来,迅速坐回软垫上,脸上属于“Samira”的温顺表情如同面具般重新覆盖。他甚至还拿起矮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水,凑到唇边,假装啜饮,借此掩饰自己可能泛红的眼眶和尚未平复的呼吸。
门被轻轻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穿着笔挺深灰色管家制服、头发一丝不苟的陈管家。他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目光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专业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整洁的床铺、固定在地面的桌椅、空了的餐盘和水杯、角落里温度湿度计的读数……最后,才落到窗边软垫上的张纳伟身上。
他的视线在张纳伟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然后,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了张纳伟身前那块地毯上——正是他刚才疯狂“毁尸灭迹”的地方。那里的绒毛,明显比周围区域显得凌乱一些,几处地方甚至被揉搓得倒伏下去,形成一个不太自然的、浅淡的痕迹。
张纳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握着水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白。他垂下眼睫,不敢与陈管家对视,喉咙发紧。
陈管家却什么也没说。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刻板严肃的管家面具,仿佛那块地毯的异常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他抬起手,在记录板上点了点,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Samira小姐,”陈管家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标准的新加坡口音英语,“新年期间,庄园内外安保等级已提升至最高。殿下有令,所有门窗感应系统与外围动态捕捉设备已全时开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张纳伟,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警示,快得让人抓不住,“请您务必留在房内,不要试图靠近任何出口或窗户,以免触发不必要的警报。后果……会很严重。”
“后果……会很严重。”这平淡话语下的潜台词,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张纳伟的呼吸。玻璃柜里那些浸泡在防腐液中的“艺术品”面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陈管家的目光,努力牵扯嘴角,露出一个绝对温顺、甚至带着点感激的笑容:“谢谢陈管家提醒喵,Samira知道了喵。Samira会很乖的,不会给殿下和您添麻烦喵。”声音又软又糯,尾音刻意拖长,带着讨好的意味。那条蓬松的尾巴,也适时地、温顺地在地毯上轻轻扫了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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