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杜丽娘的唱腔哀婉缠绵,如泣如诉,水袖轻扬,身段似弱柳扶风,将深闺少女的情思与幽怨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痴迷的票友如醉如痴,忘情地随着板眼摇头晃脑,掌声与喝彩声在富丽堂皇的剧场里回荡,编织着一场虚幻而华丽的梦。
苏璃在台上流转,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身段都完美无瑕。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看似娇柔的身躯里,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颈间那枚青白玉佩的滚烫从未停止,甚至随着剧情的推进,那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深地啃噬着她的意志!额角脂粉覆盖之下,那淡金色的月牙印记隐隐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剧烈地搏动,呼之欲出!
她的目光看似专注于戏文,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台下。前排那个西装革履、指间雪茄早已熄灭的男人,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二楼包厢的阴影里,那个穿长衫的沉默看客,身影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固;还有更多陌生的、带着审视和冰冷气息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网,从剧场的各个角落投射过来,牢牢锁定在台上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上!
杀机已如实质!
戏至高潮,《寻梦》一折。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相会,情意缱绻。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苏璃一个优美的回身,水袖如云般舒展,眼神迷离,仿佛真的沉醉在旖旎的梦境之中。
就在这满堂喝彩震耳欲聋、所有人都沉浸在绝美艺术享受的巅峰时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碎了剧场的幻梦!
天蟾舞台那两扇厚重华丽的、雕刻着蟠龙戏珠图案的朱漆大门,竟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从外面生生撞开!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溅!
“不许动!”
“举起手来!”
“谁动打死谁!”
尖锐刺耳的厉喝、拉枪栓的冰冷金属摩擦声、皮靴重重践踏地面的轰鸣,瞬间取代了悠扬的丝竹与缠绵的唱腔!数十名穿着黑色制服、荷枪实弹的特务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入!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指向了台上台下每一个角落!
“啊!”短暂的死寂后,是女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紧接着,全场炸开了锅!观众如同受惊的羊群,哭喊声、推搡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杯盘碎裂声……混乱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台上的锣鼓班子吓得瘫软在地,琴师的胡琴弦“嘣”地一声崩断!扮演柳梦梅的演员脸色煞白,僵在原地。
镁光灯疯了似的闪烁,却不再是追逐艺术的光影,而是记录这场灾难的惨白鬼眼!
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中,苏璃如同一尊凝固的玉雕,站在舞台中央。水袖还保持着刚才舒展的姿态,脸上的油彩掩盖了瞬间褪尽的血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颈间的玉佩滚烫得如同岩浆!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额角的月牙印记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来了!终于来了!
混乱的人群被特务用枪托和凶狠的呵斥强行压制,粗暴地驱赶回座位或按蹲在地上。哭喊声被压抑成绝望的呜咽,整个剧场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枪口下的死寂。
特务头子吴天魁,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堆着虚假笑容、眼神却阴鸷如毒蛇的男人(人称“笑面虎”),腆着肚子,不紧不慢地踱步到舞台前方。他掏出一块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锃亮的皮鞋,仿佛刚才踩到了什么脏东西。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台上孤立无援的“杜丽娘”,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紫老板,”吴天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剧场,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好一出《牡丹亭》,真是唱得……感天动地啊!”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刮过东璃的脸。
苏璃强迫自己站稳,眼神沉静如水,迎视着吴天魁。水袖下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对抗着玉佩的灼烧和内心的惊涛骇浪。
吴天魁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感,他侧过身,对着后台通道阴影处,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扬声道:“周先生,您看看,台上这位……是不是您说的那位‘紫鹃’啊?”
后台通道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站到了聚光灯下。
月白长衫依旧,面如冠玉依旧。只是此刻的周文轩,脸上再无半分温润笑意,只剩下赤裸裸的得意、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快感!他站在吴天魁身边,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目光死死锁住台上的苏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抬起手,食指如同淬毒的利箭,笔直地、带着刻骨的恨意,指向舞台中央那抹刺目的华彩!
“吴队长,没错!就是她!”周文轩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撕裂伪装的狰狞,“她就是代号‘紫鹃’的共党要犯!你们要找的重要情报就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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