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盛纮下值后,心中仍萦绕着昨日幼子背诗带来的巨大惊喜与震动。他忽然想起寄予厚望的嫡长子盛长柏,脚下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前院的书斋。
这里是他特意为长柏开辟的启蒙之地,请了先生专职教导,长柏三岁起便在此读书。
书斋内,盛长柏正挺直着小身板,跟着先生诵读《千字文》,神情专注。见父亲进来,先生和长柏都停了下来。
盛纮先与先生寒暄了几句,便问起长柏的学业进度。先生捻须,语气中带着对学生的满意:“回禀大人,柏公子天资聪颖,刻苦用功,远超同龄孩童。如今已识得数百字,《百家姓》早已熟读,正在攻读《千字文》,理解力亦是不凡。”
盛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问:“可能背诵诗赋了?”
先生闻言,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苦笑,委婉道:“大人,柏公子年方四岁,能静心识字读书已实属难得,进度远超预期了。背诵诗赋……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尚需时日,强求不得,恐伤了兴趣。柏公子已是非常出色了。”
盛纮顿时明白了。长柏固然优秀,是标准的聪慧好学生,但比起昨日幼子那近乎妖孽的表现……他心中那杆秤,不由自主地又偏向了几分。他谢过先生,勉励了长柏几句“好生跟着先生学”,便心事重重地回了书房。
独自坐在书案后,盛纮细细思量。长梧的天赋异禀固然惊人,但若非林噙霜从小悉心教导、启发诱导,恐怕也未必能如此早慧。
反观长柏……他的生母王若弗,于诗词文赋上一窍不通,性情又直率甚至有些鲁莽,说话常不得体,更谈不上有什么雅趣……
一个念头陡然升起:“莫非是若弗的才疏口拙,影响了柏哥儿的文气?抑或是她那般性情,不利于柏哥儿沉心读书?”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愈发觉得让长柏继续在后宅受其母影响,恐耽误了前程。
事实上,盛长柏三岁时便被盛纮决意迁往前院居住,美其名曰“便于读书,养其静气”,其中未必没有减少王若弗对他影响的考量。
待到盛长柏下课,盛纮便命人将他唤至书房。
他看着眼前年仅四岁却已显得老成持重的嫡长子,心中既有期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比后的失落。
他神色严肃地教导道:“柏哥儿,你是盛家的嫡长子,将来要支撑门庭,光宗耀祖。读书明理是你的本分,定要刻苦勤勉,不可有一日懈怠。盛家的未来,都系于你一身了,明白吗?”
盛长柏小脸紧绷,认真地点头:“儿子明白,定不负父亲期望。”
盛纮顿了顿,似乎是想激励他,又似乎只是忍不住想分享那份对幼子的骄傲,补充道:“你三弟弟长梧,虽比你年幼,却已能背诵整首诗歌了。你身为兄长,更需努力,不可落后才是。”
这话如同一个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盛长柏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小拳头在袖中紧紧握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用力地点头,声音更沉:“是,父亲。儿子知道了。”
“去吧。”盛纮挥了挥手。
盛长柏躬身行礼,退出了书房。那小小的背影,却仿佛扛上了千斤重担。
晚间,王若弗听闻盛纮将儿子叫去书房,心中好奇又有些不安,便将盛长柏唤到葳蕤轩询问。
“柏哥儿,你父亲今日叫你去书房,都说了些什么?”王若弗拉着儿子问。
盛长柏垂着眼,一板一眼地回答:“父亲关心儿子的学业,让儿子好好读书。还说……三弟弟已经会背诗了。”
“什么?!”王若弗一听,声音立刻拔高,柳眉倒竖,“胡说八道!那个狐媚子生的孩子才多大?定是那林噙霜为了争宠,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教孩子学舌来诓骗主君!拿孩子来做筏子,真是下作!”
一旁的刘妈妈见状,连忙轻轻咳嗽一声,低声提醒:“大娘子,柏哥儿还在呢。”
王若弗这才意识到失言,忙收敛了怒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盛长柏道:“哦,母亲知道了。定是你父亲听差了。来,母亲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羊奶糕,还热着呢,带回去吃吧。”
盛长柏对母亲这般反应早已见怪不怪,他沉默地接过食盒,行了个礼:“谢母亲,儿子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葳蕤轩,回到了前院那间安静得甚至有些冷清的房间。
葳蕤轩内,烛火跳动,映照着王若弗有些失神的脸庞。她望着盛长柏那小大人般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尽头,终究是没忍住,长长地、带着无尽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孩子……怎么就跟我一点都不亲呢?” 她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不解。
“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绕在母亲膝下撒娇讨巧?偏我的柏哥儿,整日里绷着张小脸,问一句答一句,多一句话都没有,规矩是足了,可哪有一点孩儿家的活泼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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