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朔!
那个只存在于天幕虚影之中,为原历史线的陛下献上“榆林之战”奇计,却又与“米脂城陷落”之谜息息相关的跛脚谋士,竟然真的存在!
而且,就藏匿于西京城一个破败的角落里,以一个酒鬼、废人的身份,苟延残喘。
历史与现实,在这一刻,发生了匪夷思议的交汇与重叠!
“这……这怎么可能……”
方才还慷慨陈词,斥天幕为“妖言”的御史大夫刘秉忠,此刻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地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事实,胜于雄辩。
天幕之言,字字应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巧合,而是无可辩驳的神迹,是煌煌天命的直接昭示!
满朝文武,无论是之前心怀鬼胎的,还是立场摇摆的,亦或是忠心耿耿的,此刻看向龙椅之上那道年轻身影的目光中,都只剩下了一种情绪——源于灵魂深处的敬畏!
尤其是张铉,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幕预言的下一句,是“错信了一人”。
陛下此刻寻他,究竟是福是祸?是为国求贤,还是……提前除患?
龙椅之上,李景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找到旷世奇才的狂喜,也没有验证天命的得意,只有一片平静。
百里朔……
朕,该如何信你?又该如何……用你?
就在群臣心思各异,揣测圣意之时,李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如同九鼎之重,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备驾,摆驾城西。”
“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要亲自去请。”
……
西京城,朱雀大街以西,三曲六巷。
这里是与皇城的流光溢彩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低矮的屋檐,泥泞的街道,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酒水发酵的酸腐气味与潮湿木料的霉味。
这里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人的聚集地,也是失意者与落魄者的避风港。
“烂柯棋馆”,便坐落在这片嘈杂市井的最深处。
与其说是个棋馆,不如说是个破落的大杂院。
褪色的招牌斜斜地挂着,蛛网遍布,门前两只石狮子早已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
此刻,这间平日里只有三五闲汉光顾的破棋馆,却被围得水泄不通。
数百名身着铁甲、手持长枪的禁军,将整个巷子封锁得严严实实,肃杀之气冲散了市井的喧嚣,引得周围百姓纷纷探头,惊疑不定。
而在棋馆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李景一袭玄色便服,未带冠冕,仅有沈归与数名亲卫随行在后。
他静静地站在棋馆中央,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烂醉如泥的身影上。
那人蜷缩在一张破旧的躺椅上,一身灰布长衫满是油污酒渍,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身旁散落着几个空酒葫芦。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蜷缩着,正是那只微跛的脚。
他仿佛没有看到这满屋的甲士,也没有察觉到那道来自九五之尊的目光,只是抱着一个半满的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着,浑浊的眼神涣散无光,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你便是百里朔?”李景开口,声音平静。
那人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眯着醉眼打量了李景半晌,扯着嘶哑的嗓子,嗤笑一声:“百里朔?那是谁?我不认识。这里只有一个无名无姓的酒鬼、一个断了脊梁的废人。”
“朕,是李景。”李景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报出了自己的名讳。
“李景?”百里朔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随即又被更浓的讥讽所取代,“哦……原来是天幕上那个了不得的皇帝陛下,怎么,不在你的金銮殿里发号施令,跑到我这臭水沟里来做什么?是来看我这‘废人’的笑话,还是……想把我这‘不祥之人’抓去砍了,以绝后患?”
他的话语,充满了尖酸与刻薄,仿佛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
沈归眉头微皱,正欲呵斥,却被李景抬手制止了。
李景的目光,越过百里朔颓唐的外表,似乎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座由绝望与不甘筑成的高墙。
他知道,对付这样心已死的人,任何的威逼利诱、高官厚禄,都只会适得其反。
“朕不看笑话,也不杀人。”李景缓缓走到一张布满灰尘的棋盘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天元之位。
“朕来,是想与先生,手谈一局。”
百里朔愣住了。他看着那枚落在棋盘中央、仿佛定海神针般的黑子,又看了看李景,喉结滚动了一下,将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灌进嘴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下棋?”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啊!我这废人,也就剩下这点雕虫小技了。皇帝陛下既然有如此雅兴,草民……奉陪到底!”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李景对面坐下,随手抓起一把白子,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方才的醉意与颓唐,竟在这一瞬间被一股凌厉的杀气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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