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决战的余威尚未散尽,中军帐内的灯火依旧彻夜通明。帐外,士兵们正忙着清点战果、收治伤员,偶尔传来的战马嘶鸣与器械碰撞声,都被帐内密集的议事声盖过。沈落雁身着一袭素色戎装,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眼底的红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显然已是多日未曾合眼。
她面前的案几上,摊满了密密麻麻的舆图与军报,指尖划过泛黄的纸张,落在中原与北方交界的重镇之上。“多尔衮率残部北撤至直隶境内,虽元气大伤,但仍有三万余兵力,需派慕容雪率蒙古骑兵追击百里,趁其立足未稳再予重创,断其反扑之念。”沈落雁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却依旧条理清晰,“河南境内残余清军据点,命柳如眉分兵清剿,务必在三日内肃清,确保后方安稳。”
帐内的将领们屏息静听,手中的笔墨飞速记录着军令。自郑州决战打响以来,沈落雁便如同中枢枢纽,日夜统筹调度,从诱敌深入到三面合围,再到战后部署,每一步都精准狠辣,硬生生扛住了十万清军与南明援军的双重压力。可此刻,她苍白的脸色与微微颤抖的指尖,都在诉说着极致的疲惫。
“军师,”一名副将迟疑着开口,“您已经三天三夜未曾歇息,不如先歇息两个时辰,后续部署我们再向您请示?”
沈落雁摆了摆手,强撑着精神摇头:“战机稍纵即逝,多尔衮狡猾多端,若不趁胜追击,待他与北方清军汇合,日后必成大患。”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落在舆图上的漕运河道,“另外,粮草调度需即刻跟上,叶轻眉在开封统筹后勤,需传信让她开辟漕运专线,将山东的粮草快速转运至河南,支援追击部队与地方重建。”
话音未落,沈落雁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胸口涌上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手中的令旗“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案几,指尖却扑了个空,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军师!”
“沈先生!”
帐内众人惊呼出声,离她最近的将领连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见沈落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已然失去了意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到了后方医营。彼时,吴三桂正坐在穆青岚的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听她轻声讲述着战场之上的惊险瞬间。听闻沈落雁晕倒,吴三桂的脸色骤然一变,心中咯噔一下,不顾穆青岚的挽留,起身便向外走去。
“王爷,你去吧,我这里有白芷薇照料,军师她……比我更需要你。”穆青岚虚弱地笑了笑,眼中带着理解与担忧。她深知沈落雁在吴军之中的分量,更明白她在吴三桂心中的位置——那是无可替代的智囊,是并肩作战的知己。
吴三桂点了点头,语气急促却坚定:“我会尽快回来,你好生休养。”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冲出医营,翻身上马,朝着中军帐疾驰而去。
夜色深沉,马蹄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吴三桂心中满是焦灼,他比谁都清楚沈落雁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坚韧,若非累到极致,绝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倒下。这些日子,她既要运筹帷幄,制定战术,又要协调各方,处理繁杂的军政事务,肩上的担子比任何人都重。
赶到中军帐时,沈落雁已被安置在侧帐的软榻上,白芷薇正为她诊脉,眉头紧锁。看到吴三桂进来,白芷薇起身行礼,神色凝重:“王爷,沈军师是积劳成疾,长期不眠不休,心力交瘁,加上饮食不规律,气血大亏,需好生静养,切不可再劳心费神。”
吴三桂走到软榻边,俯身看着沈落雁。她此刻褪去了战场上的锋芒,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梦中仍在思索战事,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他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心中的自责与担忧愈发浓烈。
“都下去吧,这里有本王守着。”吴三桂挥了挥手,声音低沉。将领们与医官们纷纷退下,帐内只剩下他与昏迷中的沈落雁,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身影,静谧而肃穆。
吴三桂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软榻边,目光久久停留在沈落雁的脸上。他想起初识沈落雁时,她隐居在嵩山脚下的书院,一身布衣,却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彼时他刚起兵不久,根基未稳,屡屡陷入困境,是她主动出山,献上《平戎策》,为他指明了“先定华北,再图中原,最后一统天下”的战略方向。
这些年,她始终陪伴在他身边,无论是开封军纪之乱,还是清军南下之危,亦或是南明勾结之险,每次面临绝境,都是她临危不乱,献上奇策,一次次化险为夷。她不仅是他的军师,更是他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人,是他在刀光剑影的乱世中,唯一能安心倾诉的知己。
“落雁,你太累了,”吴三桂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些年,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本王恐怕早已败于清军之手,何谈平定中原,复汉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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