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程家大宅静得像沉睡的巨兽,只有巡逻保镖的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吞噬得一干二净。
主卧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瑶刚从浴室出来,身上只裹着一件浴袍,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她蹙了蹙眉,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程昱还在书房处理欧洲那边传来的最后一点烂摊子。
她走过去,拉开了沉重的实木门。
门外,站着李红梅。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套明显是林雅让人为她准备,料子好到不像话,但款式却让她浑身别扭的丝质睡衣。
她两只手在身前绞着,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眼睛都不敢往这间奢华得像皇宫的卧室里看。
“瑶瑶……”
李红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哀求,“妈……妈还是去住酒店吧?”
沈瑶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怎么了妈?”
她拉着母亲冰凉的手,将她带进房间,按坐在沙发上,“是有人给您气受了?还是住得不习惯?”
“没有没有!”
李红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谁敢给我气受啊!
这儿的佣人,一个个都把我当老佛爷供着!走路都怕惊着我!”
她说着,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无所适从的苦涩。
“就是因为太好了,我……我才浑身难受啊!”
“瑶瑶,妈就是个粗人,干惯了活的。
可在这儿,我想拖个地,马上就有五六个人冲上来,吓得我拖把都掉了!
我想去厨房帮个忙,那个王大厨直接给我跪下了,说要是让您动了手,先生得扒了他的皮!”
“这哪是家啊?这就是个博物馆!
我就是那个被摆在玻璃柜里的展品,动一下都怕碰碎了什么!”
李红梅说着,眼圈都红了,“我连个电灯开关都找不着!
看个电视,那遥控器上的钮比飞机仪表盘还多!
我……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扎进了沈瑶的心里。
她明白了。
母亲不是在闹脾气,她是真的被这种极致的奢华和无形的阶级壁垒,给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是深入骨髓的,几十年生活习惯和环境带来的巨大鸿沟。
沈瑶没有说什么“您要学着习惯”之类的大道理。
她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母亲因为常年做活而有些粗糙的手。
“妈,我带您走走。”
沈瑶拉着李红梅,走出了这间让她感到窒息的卧室。
没有去金碧辉煌的会客厅,也没有去能容纳上百人的宴会厅。
她带着她,走过长长的回廊,走进了程昱为她建造的,在月光下美得像童话仙境的玻璃花房。
冬夜的暖气开得很足,花房里温暖如春。
“您看,”沈瑶指着一株开得正盛的“朱丽叶”玫瑰,轻声说,“这是程昱特意从英国空运回来的,他说这个品种,最像我。”
她又指了指角落里一片不起眼的薄荷,“这个是我种的,我喜欢这个味道。
程昱就专门让人改了这块区域的土壤和湿度,就为了让我高兴。”
“还有这个摇椅,是程昱亲手拼的。
他说,等以后我们老了,就一起坐在这儿晒太阳,看花。”
沈瑶没有说这栋宅子值多少钱,也没有说这里的摆设有多昂贵。
她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小女孩,跟自己的母亲分享着丈夫对她的爱意和宠溺。
她把这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冰冷“宫殿”,一点一点地用这些带着温度的故事,变成了一个有爱,有烟火气的……家。
李红梅愣愣地听着,眼里的局促不安,在女儿温柔的话语里,渐渐地被温暖湿润的东西所取代。
她看着女儿提起男人时,眼角眉梢不自觉流露出的甜蜜和依赖,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她女儿不是嫁进了一座金丝笼。
她是嫁给了,把她宠成了笼子唯一主人的男人。
母女俩就这么在花房里坐着,说着体己话。
谁都没有注意到,书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打开了。
程昱就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两个被月光笼罩的身影。
他没有上前打扰。
只是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向了厨房。
……
深夜,主卧。
哄着李红梅睡下后,沈瑶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房间。
程昱早已洗漱完毕,正靠在床头看一份文件。
见她进来,他放下文件,朝她伸出了手臂。
沈瑶软软地倒进他滚烫坚实的怀里。
“我妈她……”
她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还没习惯。”
程昱没说话,只是伸出长臂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能让人安心的温度,在她光洁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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