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可要告诉你额娘了。”听到这话,福康安立刻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跟傅恒的亲兵出去了,路过帐门时还不死心回头望了一眼,见阿玛正低头翻看军报,只好悻悻地跟着走了。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阿桂开口劝慰:“你们富察家的男儿,想进军营建功立业的心都是一脉相承的,何必这般严厉?”外头下起了雨,风卷着雨丝打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倒让这中军大帐里的谈话添了几分沉郁。
“就是一脉相承,我才担心,”傅恒叹了一口气,“我对福灵安给予厚望,曾经想着就算我走了,他也能照顾好这个家,谁知他走在了前面。”
傅恒喉间一阵发紧,他拿起茶盏猛灌了一口,茶水的苦涩也压不住心头的钝痛:“福隆安虽然身子差些,但做了额附,皇上对他也是给予厚望,格外关照,唯独福康安,不仅是全家人惯着他,连皇上都……”
阿桂听得安静,傅恒人很随和,但其实很少谈及自身家事,如今说起,倒像是托孤。
“福康安自幼聪慧机灵,能吃苦,但也好享受,阿桂,若有一天他到你手下,不必留情,帮我好好锤炼。”傅恒的目光恳切,叫阿桂难以拒绝。
不过能吃苦,好享受,阿桂看着眼前的傅恒,又想起天边的皇帝,还真是同出一辙的操行。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仨才是一家子。
帐内的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
次日,傅恒都没费口舌,曦滢就拎着福康安准备离开军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依依不舍,只淡淡说了句 “我们走了”,便转身去拉还在跟亲兵打听战事的福康安。
“额娘!再待两天行不行?您再歇两天再走?我保证不捣乱!” 福康安还在试图当他阿玛的前锋,说不定多待两天阿玛就改主意了呢。
曦滢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福康安一向乖觉,知道这是他亲爱的妈妈最后的温柔了,立刻放弃抵抗,乖乖跟着曦滢走了。
傅恒站在帐前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直到马蹄声彻底听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进帐拿起了军报。
一路晓行夜宿,半月后终于回到京城。
福康安先去宫中向乾隆复命,养心殿内,乾隆正翻看着他带回的军报,见他进来,抬眼问道:“你额娘也回来了?”
福康安没想到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了,也不敢瞒着:“是,额娘和奴才一起回来了。”
乾隆哼了一声:“星夜疾驰,往返近万里,你额娘倒是情深意重——把你二哥吓的够呛,办事都差点出了差错,”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曦滢在木兰围场赛马时的英姿,有些怀念,“三十年了,她倒是英姿不减当年,那时候还没你大哥呢,你姑爸爸也在……”
“额娘只是不放心,害怕失去了大哥又失去阿玛。”福康安为曦滢开脱。
乾隆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朕又没怪她,行了,回去歇两天吧。”
前线果然按着傅恒教导福康安的那样推进,只是老官屯地势险要,缅军又据险死守,打起来格外艰难。
将士们在泥泞里冲锋,瘴气弥漫的丛林里处处是陷阱,直到次年春末,缅王终于撑不住了,派使者送来降书,双方达成议和。
傅恒班师回朝。
满打满算,傅恒离京也就一年,临走前还算是个光风霁月的中年帅叔,回来消瘦憔悴得厉害,脸颊都有些嗦腮,乾隆见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一番奏对之后,赶紧让他回去歇着了。
并且把整个太医院都打包去了忠勇公府给傅恒瞧病,生怕他有什么好歹。
回了府,曦滢端详了傅恒一会儿:“还行,没缺胳膊少腿儿,就是可惜了忠勇公迷倒万千宫女的俊脸。”
傅恒失笑,提醒她:“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
“是啊,一晃你也忙碌了几十年,余生还有多少时间陪你的福晋?”曦滢问他,“你打算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别这么奔波劳碌?”
“就从当下,行不行?”傅恒回答,“皇上已经说了让我好好歇一段时间了。”
虽说身在离皇帝这么近的位置,难免伴君如伴虎,但傅恒这回也算是说到做到,虽然依旧当着大学士和领班军机,但是慢慢的卸下了其他的兼职,过了一段时间的悠闲日子。
转年,乾隆在他过完六十大寿之后不久的冬天驾崩。
年满四十的永琏终于熬死了他长寿的亲爹,成了清朝的下一任皇帝。
傅恒同乾隆的感情远超君臣,无比伤心,但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又悄悄替永琏松了一口气。
又一年,小金川再次爆发叛乱,被乾隆手把手亲自教导了几十年的永琏,虽然比乾隆温和些,但也不能忍这样的挑衅,当即决定派兵平乱。
皇帝决定派出已经在京城养伤多年,早就上折子要继续军前效力的明瑞和阿桂领兵出征。
二人非常敬佩傅恒的军事能力,加之上次一平金川的经略就是傅恒,所以临出发之前,特意来求见了傅恒,三人在书房谈论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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